我的花旦好友謝曉瑩最近傳來一段MV,是她的金靈宵劇團DIY的粵劇抗疫曲—《暮春三月》。原來早陣子家英哥吹雞,曉瑩就找曲來譜新詞,再搵老公高潤鴻一個打十個掌板,玩晒高胡、二胡、中胡、揚琴、笛子、洞簫、大笛、電阮,加上她的「舞台老公」龍貫天(我稱他為梨園Richard Gere)對唱,再花了一整天混音與剪接成片。
「我自當多練功,勤習唱,不會四處流連。港人意志堅,自律克己,世衞也曾宣。」曉瑩說,疫情下表演藝術包括粵劇界手停口停,有些甚至要借貸度日,製作抗疫曲為同行打氣,她不敢推搪。兩日內完成mission impossible,她認為是人生一項成就。
讓人迷醉的點翠絕活
這位港大哲學碩士的八十後花旦,原創了十多個粵劇劇本,自編自導自演,我十分欣賞她如電兔的魄力。最近和她聊到事業,談到她另一項成就解鎖,就是終於添置了點翠鳳冠頭面。
「那是大花旦的身份象徵,以前戲行都會以此為榮,但點翠已經絕迹,要從外國重金購回來。」曉瑩說,由於點翠珍貴,負責衣箱的師傅替花旦上頭時也要格外細心,否則很易會弄壞矜貴而脆弱的點翠。她解釋,在京劇端莊的女角都可以配點翠頭面,但在粵劇則只有出嫁而有身份的婦人,才會用上。
點翠,那一抹誘惑的翠藍,直教慈禧太后醉心,連法國名牌卡地亞也私藏。據說點翠已有兩千多年歷史,風行唐代,宋代禁用,明清則發展成一門獨特的技藝,清宮內務府專門設立「皮庫」負責收集翠羽,「銀庫」甚至專門設有「點翠匠」,製作帝王服飾、鳳冠霞帔。
我親眼見過的點翠絕活,一件是在日本看卡地亞展覽,檔案館珍藏的一盒翠鳥羽毛,1920年代卡地亞曾用點翠工藝來鑲嵌小時鐘;另一件是兩依藏展出貪靚如命的慈禧太后所藏的點翠頭簪。
華美與殘忍的掙扎
「點」字道出了這門工藝的超精細和製作的繁複性,「翠」,即翠鳥的羽毛。點翠,簡單來說就是將翠鳥羽毛鑲嵌在器物表面作為裝飾,11種翠鳥用作點翠的,主要是藍翡翠、白胸翡翠、普通翠鳥和藍耳翡翠四種。也有歷史書記載,最昂貴的點翠羽毛來自柬埔寨,高棉帝國甚至以此賣毛貿易,支持當地建築宏偉的吳哥窟寺廟。
點翠常被人指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其實不大準確,因為真正入選非遺的是花絲鑲嵌工藝,而非點翠本身。相反,點翠甚至被認為是頗殘忍的工藝,據說翠羽必須由活鳥身上拔取才可保色澤鮮艷華麗,一件頭飾可能用上幾百隻鳥,慘無鳥道。不過,這絕活在乾隆時代達到頂峯,同時也開始以其他物料代替點翠,包括絲綢、鵝毛染色和掐絲琺瑯等,否則後宮三千,個個來問皇帝要寶,他豈不煩死?
我記得《甄嬛傳》裏的華貴妃便用上點翠的大鳳頭飾,據說此物市價百多萬,還有她在劇中戴着點翠拋下的豪語:「做衣如做人,一定要花團錦簇、轟轟烈烈才好。」
撰文:鄭天儀
文藝平台「The Culturist 文化者」創辦人、大業藝術書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