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人誌︰楊曜愷 訴說無盡秘密

蘋人誌︰楊曜愷 訴說無盡秘密

楊曜愷說,名字是父母找人按紫微斗數改的。稱呼起來,大多以為是較為街坊的耀海。

根據字書,曜字除了有照耀之意,所謂「日出有曜」之外,日、月,星均稱作曜,即日、月、火、水、木、金,土,七星合稱「七曜」。舊時分別用來稱一個星期的七天,星期日,叫日曜日,星期一,叫月曜日,到星期六,就叫做土曜日。沒錯,正是日本社會至今沿用的每周日子的叫法。

楊曜愷,Ray Yeung,是電影《叔.叔》的導演。電影獲得今年第3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的9項提名,包括最佳導演及最佳原創劇本。
武漢肺炎蔓延之際,約了導演在電影公司高先的佐敦試影室做訪問。灰灰的天色,路上行人都戴上防疫口罩。佐敦站商場外,圍着數重輪候購買口罩的人龍。幸好眼前的導演,予人「日出有曜」的感覺:靚仔,爽朗,幽默,敏銳。

撰文:黎加路
攝影:翁志偉

楊曜愷完成了父母要求的律師夢後,決定忠於自己,展開他的導演夢。

楊曜愷於2014年紐約拍攝了《紐約斷背衫》,講述海外華人男同性戀者所面對的各種。

赴英求學被歧視 經歷變成電影題材

13歲被送往英國寄宿學校生活的楊曜愷,意外地保留着地道的香港廣東話韻味,而《叔.叔》戲中的每一句對白,亦是出自他的「手筆」。被提名的這個最佳劇本,是楊曜愷先用英文寫好,再找人繙譯成中文;而對白,則是自己用錄音機錄下,再讓人逐句抄下來。

2014年,香港傘運的時候,楊曜愷剛在紐約度過第七個年頭。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電影,取得藝術碩士學位後,自主開拍了第二部講述海外華人男同性戀者的英語長片《Front cover》(紐約斷背衫)。

翌年,他回到香港。

楊曜愷說:「想探討香港嘅情况係點。想講香港嘅故事,想拍一個同香港有關嘅故事。拍咗兩部都係英文,好想拍一部廣東話嘅電影,呢個係搬番嚟嘅最大原因。」

《叔.叔》的劇本,由2016年開始籌備, 講兩名香港年長男同志隱藏的夕陽戀情的故事。

「每一個project(電影)都需要四、五年,個內容一定要同我好有關連,代表某啲人出聲,有個使命,先至值得揼咁多心機、精神去做呢樣嘢。如果純粹做一樣嘢,係for entertainment(娛樂)嘅 project,你唔會花時間,精神落去。好有意思先做。」

楊曜愷所講的「同我好有關連」,是指男同性戀的故事。他在倫敦生活時,所拍的《Cut Sleeve Boys》(我愛斷背衫),以及短片《Yellow Fever》(黃熱),講的正是海外華人同志的故事,也是楊曜愷在英國求學、成長,以至工作,十幾年來的感觸。

1979年,港督麥理浩前赴北京,試探鄧小平對香港九七大限的口氣。這一年,楊曜愷剛好13歲,男拔萃的初中生,父親將他送往英國,離倫敦個多小時車程的赫特福德郡,入讀寄宿學校。

楊曜愷是家中獨子,有三個家姐,父親從商。他回憶稱:「屋企想我去,自己亦想走,因為本身都係一個好奇嘅人,好想睇吓外國嘅生活係點樣。嗰陣時仲係殖民地時代。」

問楊曜愷,幾時知道自己的同性戀傾向。他說:「知,知,好早知。香港嗰陣,13歲可能唔知,係唔係叫唔知呢,知定唔知,呢個好難講,都知嘅,可能未必認同,未必覺得嗰樣嘢係你囉。」楊曜愷笑言,「爸爸懷疑囉,因為有啲同學吖嘛,嗰啲同學全部都cam cam哋,都好美麗吖嘛。唔知道係gay,總之走埋一堆,鍾意買《號外》雜誌。哈,哈,指標嚟㗎。」

圓父母心願 再追求導演夢

一直以為外國所有東西都是好的,好崇洋的少年楊曜愷,入到英國寄宿學校之後,才嘗到始料不及的打擊。「因為太細,13、14歲,唔知到有種族歧視呢樣嘢,去到之後先至親身面對。吓,原來係咁㗎,原來有人會咁樣嚟對你㗎!」楊曜愷憶述。

白人學校,難得有兩、三個從香港來的高年班學長,楊曜愷以為可以「有偈傾」,怎料他們「有咁遠走咁遠」。楊曜愷說:「到咗我大過咗,我先至明白佢哋。可能佢哋掙扎咗咁耐,開始比其他鬼仔接受咗,如果再同中國人走埋一齊,可能影響咗佢哋。可能係出於對自已種族嘅羞恥,影響到佢哋想同自己膚色嘅人分開。」

楊曜愷慨嘆,寄宿學校的校風,沒有母校男拔萃那麼開放。他說:「有個法文先生好好笑,cam cam哋,每次上完堂都喊,因為啲學生對佢太差嘞,幾次都係喊住咁走,做咗一年就走咗。」起初幾年,楊曜愷都受到同學用言語的羞辱或是一些刻意的排斥,諸如「唔受你玩」這類無形的孩子氣。他坦言,「唔會同屋企講,講佢哋都唔會明。香港家長一定會話你錯,可能怪你太乸型,乘機教訓你,唔會同情你。」

「到我英文開始流利,有啲鬼仔朋友,嗰個人咪會睬吓你囉。」楊曜愷認為,「由唔明白點解,到適應、接受,對於一個十幾歲成長緊、塑造身份嘅時候,係一個好大嘅影響囉。」這也是他其後開拍《我愛斷背衫》及《黃熱》兩齣英語電影的原因。戲中藉着兩位新加坡華裔演員,飾演在外國長大、又不想跟其他中國人拍拖的故事,去講述自己成長的感覺。

離開寄宿學校,楊曜愷進入肯特大學修讀法律,成為一名律師,在倫敦工作。一直對拍電影有興趣的楊曜愷說:「其實當年讀法律嘅原因,係屋企想你有個咁嘅資格,响嗰個年代。我一直話唔想讀,佢哋一直要你讀,要你讀咁樣啦。咁最後畢咗業,都有做咗。」

滿足雙親的要求後,楊曜愷向雙親攤牌,表示不想再做法律工作。「嗰陣時都唔可以阻止你,因為已經成人喇。」他參加一些workshop的電影課程,開始拍電影。楊曜愷慨嘆,「你拍電影幾成功都好,响佢哋眼中,都唔及做醫生,律師好。」

對於自己同志的身份,儘管沒有告訴雙親,楊曜愷苦笑謂:「佢哋久唔久,就會有啲好有聯想嘅問題,介乎知與唔知之間,好似Versace(意大利同志時裝設計師)俾人殺死嗰陣時,就會講:唔好出咁多夜街嘞。有時好突然問你一句:你成日出街,有冇同陳百強玩呀。」楊曜愷打趣地說:「好彩從來冇問過識唔識羅文。好驚佢問我呢個問題。」

「好似套戲(《叔.叔)》入面阿海同個仔咁,個仔都知知哋老竇係,但係又唔會去問。」楊曜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