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時間 - 楊靜

病毒時間 - 楊靜

上個月末我訪問了幾位在柏林的中國藝術家,他們有感於疫情中亞洲人受到的歧視,在遊人如鯽的布蘭登堡門前集會,舉着各色標牌,呼籲不要因為病毒而歧視某一個具體的膚色或族群。訪問發表之後有人讚賞他們的行為,也有人罵他們表演慾旺盛。到今天,疫情在全球範圍內爆發,再看當時的紀錄文字,我在想如果現在發佈,是否還是會有讀者生氣咒罵。

比利時一家中學日前在它的社交網站上發布了一張照片,一群白人高中生拿着穿着長衫長袍,頭頂蓑笠,笑逐顏開地舉着「Corona Times」,其中還有人用雙手吊高眼角。最近一週明顯感覺到在歐美的亞洲社群面臨嚴峻的歧視危機,而且就發生在每個人的身邊:在美國紐約,有華裔因為戴口罩被當街捅刀;在德國柏林,有越南裔朋友在市內火車上被一群人連打帶罵趕下車來;奧地利泰裔朋友的小孩在幼兒園被同班小朋友霸凌;住在英國的一位香港朋友家門被雞蛋液擲得一片狼藉。

這幾日重看蘇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隱喻》,彼時桑塔格還在分析,現代人心中的大病惡疾已經從肺結核這種外顯的咳嗽病,轉變成愛滋病、癌症這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看不見的病變。我很好奇如果她活到今日,看到全球幾十億被流感、肺炎打得團團轉時,又會作何評價。

肺炎是古老疾病,但冠狀病毒是新的變種;同樣,霸凌與歧視也是歷久彌新的動物特產。在這樣的時代,如果還在想「厄運只是他們的」,而我因為高尚無辜不必擔憂,是否太過阿Q。 我看到在美國求學的fb朋友轉發黃店拒絕普通話人的帖,評論說:「他們在香港經歷的,正是我們在國外經歷的」,人同此心。

遇到突如其來的打擊,第一反應當然是憤怒、否認,但人的無奈在於快意恩仇之後,還是要面對不幸,只是有時不幸是別人的,也許應該提醒自己,我們不過是稍微幸運一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