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關頭 - 楊靜

最後關頭 - 楊靜

梁文道和鄧小樺、楊俊賢的對談昨日在端傳媒放出,蠻好看的。梁連連擺手說「老了」,無心做「同路人」,有人罵他油膩,也有人喜歡他的淡然,我屬於後者。無奈是兩種人之間好難交流,有些事需要親身經歷、歲月打磨,才漸漸明白,只是到那時,也沒什麼可以說的了。

道長其中一段話讓我思索很久──香港很多投入這場運動的朋友都會覺得,我們已經去到「最後關頭」,其實「最後關頭」這個詞,我們在過去5年都聽過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是最後關頭,……每一次都擺一個「我這一次要背水一戰、破釜沉舟,要一個終局式的決戰」(的姿態),而這個決戰會將我們引向何方呢?

「最後關頭」,有點像戰時戒嚴的邏輯,因為一切都在最壞的狀態,除了對付敵人的大事,其他都不重要,都可以暫停,甚至拋棄。任何和革命主旨沒有緊密相關的人與事,都可不理,若是還有分歧,都可攻擊。聽上去是不是有些熟悉,譬如蘇聯後半段,都在冷戰壓力下,日日練兵。我還記得小時,邊境城市有時來些蘇聯商人,以物換物,用望遠鏡、軍大衣(也許還有軍火)換暖水瓶、塑料盆。生活不重要,一切為戰爭做準備。又好像我長大的新疆,從小就是「穩定第一、發展第二」,那樣一個中亞樞紐,到頭來經濟落後,人人都到內地謀生。

「最後關頭」聽上去令人熱血沸騰、怒氣沖天,也讓人恐懼,最後關頭了,再不搏命,死路一條。但,如道長所言:「香港已經很差了,但是誰知道衰完未夠衰。你看現在新冠肺炎一來,它真的可以再差。」又要怎麼算,「最後的最後關頭」嗎?

決戰打了一場又一場,人人都出現疲態,有點異議又會被叫卧底。近日光榮冰室一事,眾口鑠金,「最後關頭」了,大敵當前了,政治正確這種事、新移民這種事、歧視與否這種事,不值得分心,有更崇高宏大的理念去捍衛。這樣一路走下去,曾經積累的小小水滴一滴一滴往外扔,需要處理的細節就等它爛掉消失,那麼走到最後,還剩什麼呢?

昨日fb瘋傳一張新加坡人在國外被看成病毒傳播者毆打的圖片,大部分評論居然是「中國人抵死」,最後關頭,眼也看不清,耳也聽不見,前路如何,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