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House裏的人】
第一次駕駛小藍在上環陡峭山路行走,記得車神華哥曾告訴我,在小藍故鄉意大利,不少山區裏的婆婆都用它來代步。香港古老殖民地年代發展下來的上環「山城」,一條超過五十度的幾十米長命斜,我一見嚇窒,不敢上,立刻轉左橫行避開了。最終,在中環扶手電梯附近泊車,步行到醫學博物館下面的見山書店。
十七年前,那段口罩歲月,還記得醫學博物館也介紹過口罩歷史。這一趟到「見山」,是來學習車縫口罩的。
面具與口罩 背後都有政治
回說小藍故鄉意大利突然急爆疫情,威尼斯面具嘉年華也取消了。面具,曾經用來對抗專權,曾經用作防禦瘟疫。過去,有過政權立法禁止蒙面,最終也訂下合法戴面具的時段。人民與政權,千年爭鬥的意志與歷史,變成了今天的文明,也成為文化玩意。今天來勢洶洶的新冠狀病毒疫情,對意大利人當然是兩回事,南韓確診也急增至要被香港拒絕入境了,面具與口罩背後,古今都有政治。
在疫情向世界擴大以前的幾天,我發訊息給見山書店主人Sharon,說想學做口罩,不一會,她快速籌辦了一個口罩作坊,由余若薇教授。沒想過了幾天,疫情在伊朗、意大利蔓延,瘟疫燃點之時做口罩,是實際多於浪漫,不少朋友知道我要學做布口罩,已經向我預訂。
製作布口罩,要有面具工匠的深情。有一種車,幾多年沒有開了?Sharon星期六晚傳照片給我,她在香港大學對面的雅致居所,放了有型的Singer衣車,後面一束花,對她是別有意義。雪白的花朵和橄欖色的綠葉,從構圖色調至意境,一看就讓人心治癒。能優雅地回到衣車前面,那是帶着眾人對一個時代的想法的。
車衣不簡單 選料手工心緒
見山如見人,書店的裝修,從外到內,我都很喜歡,尤其愛那個實木廁所板。店外是條寬闊的街巷,幾多場書會、音樂會都在這裏舉行過了。今一趟,卻是由衣車的聲音說話。在天藍太陽充沛的二月下午,余若薇帶來私家車「brother」,早日梁家傑生日,女大狀就為他做了黑白雙煞口罩,有甚麼意涵,由戴口罩的人說好了。
多年前,第一次在最高法院見到余若薇,她為一位前郵政署長打官司。大狀一襲黑袍,身形高䠷,笑着連路過也很飄逸。從那次到從政,我總見她對普通人笑容可掬。女大狀教人做口罩不難,反而跟她學做口罩,感覺實在奇異。
經常講法律與政治的女人,原來駕馭衣車只是幾年間的事情,因為想做一條小底褲給正在學爬行的孫女就學懂了。結果,她做了好幾件很出色的小衣裙。製衣是很多工序、材料拼合的事情,不管你縫紉多了得,如果想有T恤針織手袖的效果,必須去找特定針織布,有次她在街上遇到唐英年太太,請教對方,結果唐太寄來一堆漂亮的花邊,最後,還是深水埗布販教懂女大狀,這種能收衣領和袖口的布,叫「羅紋布」。
所以,不要以為車衣是一件簡單事情,一雙手,能不能做到心裏的要求,有時,千山萬水,才能達成一種效果。
見山那裏聚甚麼人,不用說了。口罩作坊,人不多,國際街坊見了,總咧嘴笑着停下來觀看。講起揀布,有人用在日本多年買下來的布料。我想起,以往沙田八百伴的縫紉部經常放幾匹色調調得很好的格仔布,而且,布料織得很好。聽到有人拋出Laura Ashley之名,如此知音,簡直喜出望外。九十年代,做完立法會新聞,我最愛到太子大廈吃新鮮即做的沙律煙三文魚三文治,然後快速在Laura Ashley看一下布料。
那麼遙遠的,都從一個布口罩裏走回來。當衣車啟動之時,才發覺心緒是如此浮躁。從一把鋒利剪刀的剪裁,到一支拆線刀,當衣車斷線,要山重水複的把線路繞好,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 第一個口罩,能完成就好了,要求,留待以後吧。
沉着余若薇 一分鐘解糾結
因為笨拙,我的口罩做得不貼面,於是在橡筋打個結,讓罩面拉緊一些。可是,結打得太大了,要解開再做。余若薇用纖巧的雙手,沉着解結,有一分鐘時間,她真的不說話,然後,交到手的,是解開了的結。
花一個下午,我掌握風琴式及剪裁式口罩的做法了,包括車好鼻前固定位置的鐵線。了解掌握生存技術,是一種心態,是堅持各種意志的可能。先前罷工要求封關救港的醫護,開始被秋後算賬了。警隊殘民,財政預算卻計劃增加25億津貼撥款。良心,會讓人做各種自然反應。
口罩歲月,不要忘記千年意志。
作家: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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