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報告】自由的窄廊三十年 - 張惠菁

【死地報告】自由的窄廊三十年 - 張惠菁

【死地報告】
《國際橋牌社》這部台灣第一部政治劇,第一季十集已經在網路平台上全部上線。這部劇有一本書—─《國際橋牌社的時代》是我主編的,我在書腰帶上寫了一句文案:「民主化三十年,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政治劇」。《國際橋牌社》第一季演的是1990到1994年之間的事,解嚴不到三年,民主化剛在初期,我們現在視為理所當然的民主,當時還是嶄新的,它的邊界在哪,仍然不斷受到試探中。

以1991年五月發生的「獨台會案」為例。調查局在凌晨闖入清大學生宿舍,逮捕了歷史研究所學生廖偉程—─他因為研究台灣史,而曾到日本拜訪史明。同一時間被捕的還有原住民傳教士Masao Nikar,基層運動者王秀惠,文史工作者陳正然,其共同點是都和史明有聯繫,但理由其實不盡相同。

當時政治環境本來已經趨向開放,調查局的忽然行動讓社會看到:原來監控系統仍在運作,布線之後正要收網了。這一切立刻喚醒了白色恐怖的記憶,社會對國家暴力的警覺瞬間升高。

1991佔領台北車站 社會力量成形

倘若是在戒嚴時期,這很可能真的就會變成一個「破獲叛亂組織」的案子。但不同的是,在1991年,「社會」的力量已經起來了。學生、社運團體馬上動員起來救援,採取了佔領台北車站的做法,當時抗議的規模非常大。換句話說,調查局雖然只是延續過往慣習的執法,但在1991它召喚而來的,卻是社會力的一次亮劍。結果證明,社會已經形成制約國家巨靈的力量,最後直接導致了《懲治叛亂條例》廢除、《刑法》一百條修正。

聽廖偉程說,他最近曾被研究者問到對「加害者」(也就是監控他、逮捕他的人)有什麼看法。偉程說,或許因為社會很快動員,結局也很正面,使他感到自己是被「救援」的,並沒有很強的「被害」感。其實,他的安全著陸,是整個台灣社會的安全著陸。

這個事件,標示著台灣社會力拉鋸國家力,打開一道「自由的窄廊」的時刻。後來我們還繼續在那道窄廊中前行,使得三十年後的今天能擁有更寬的空間、更大的自由保障。然而當年那個窄廊打開的時刻,始終是意義非凡的。

這個事件出現在《國際橋牌社》第四集中。總體而言《國際橋牌社》的第一季並不完美,但是個重要的起步。這些當代歷史轉折點首次在大眾影視中被呈現。「三十年」不算太遲,時間帶來的省思格外有意義。

撰文:張惠菁╱台灣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