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新年期間,連日天陰雨濕,更兼武漢肺炎大疫肆虐,我足不出戶,閑時讀讀書,聽春雨敲窗,頗似舊識來訪,不禁想起一點舊事。
小時候,我住在澳門水坑尾的祖屋,新年隨母親往觀音堂拜五伯,搭三輪車,風雨交加,車夫落下車篷的膠簾,給我們擋雨。雨打在簾上,滴瀝答啦;車夫則冒着冷雨寒風踩車,雖然身穿雨衣,苦辛可想。回程時,須上斜坡,更加吃力,於是有人不請自來,來到車後,使勁的推,助車夫一臂,只求十仙五仙作賞錢。今日,三輪車是沒有了,但每次聽到雨打膠簾,我都會想到那艱苦覓食的年代。
而當年在祖屋聽雨,別有滋味。屋裏兩個飯廳之間,有個大天井,天井兩旁各十多個花盆,多栽萬年青。家母在靠近天井處放一腳踏縫紉機,給外發工作的小工廠製衣,聊補生計;我有時會在旁幫忙,剪去線頭線尾。大雨天,雨點打在石板上,反彈成千百朵水花,作噼啪聲;或打在萬年青大於巴掌的葉上,作噗噗聲,似與那噼啪聲相應和。一九六四年隨父母移居香港之後,祖屋天井的雨聲,就再也聽不到了。只是窗前讀書,雨打玻璃的沙沙聲,始終不改。改變了的,是窗前讀書那個小孩子,已經成為一個白頭翁。詩曰:「鏡裏衰翁志半殘,生涯回首幾辛酸。晚來無賴聽春雨,點點敲窗點點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