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人物】資訊只靠聽 滴露抹口罩 失明婆婆的抗疫艱難

【抗疫人物】資訊只靠聽 滴露抹口罩 失明婆婆的抗疫艱難

【抗疫人物】
「你們不是住青衣吧?」約70歲的失明獨居長者鳳玲婆婆問記者,電台新聞正在講述青衣長康邨康美樓先後出現新型冠狀病毒確診個案。鳳玲每天都會聽收音機,然後沖一壺普洱茶,在大窩口邨的單位內,展開她一天的抗疫生活。

鳳玲自小右眼失明,靠左眼生活了50多年。到57歲,左眼眼角膜神經壞掉,從此雙目失明。小時候,父母沒有因為她是視障人士而格外疼愛,母親認為她不爭氣,未能像幾位兒子般出外工作賺錢。鳳玲從未受過教育,但在她完全失去視力之前,看得懂瓊瑤的作品,由《窗外》開始追看了60多本。她亦從未打過全職工,由做女兒開始便負責在家中打理家頭細務,在婚姻中,也是丈夫的賢內助。

她惦念着丈夫去世前的光景。丈夫因患上肺癌,2013年不敵病魔離世,膝下猶虛的鳳玲足足用了半年時間重新振作,「我跪在丈夫的相架前哭,哭到累了。有一天,我對着相片說,我不哭了。半年後,我慢慢恢復過來,粵曲師姐會打電話叫我出來飲茶。」突然雙目失明後,她必須學習用手杖走路,丈夫在她身旁照顧,無微不至。「習慣了獨居就不困難,當初最困難的是去街市買菜。」現在,家務助理、義工和社工會定時上門探訪,幫她處理日常瑣事,亦會陪同她到街市買菜、去診所見醫生或去銀行領取政府資助。

因為沒有足夠口罩,鳳玲特地在滴露的膠瓶上開了小洞,將清潔劑滴在手上後,便用來「清潔」用過的口罩。

生活娛樂停擺 口罩慳住用

武肺爆發前,鳳玲逢周三會參加教會小組,周四則去學粵曲,「現在有肺炎,不能去了,老師都怕傳染;教會亦暫停小組活動,待疫情過了才重開;盲人熱線就說,全部活動暫時取消,幾間中心也是。」疫症令香港人的生活停頓,獨居了七年的婆婆,生活及娛樂亦停頓了。

「不讓我外出,我就關門聽收音機。」她還有三部「小型數字數碼錄音機」,兩部錄了粵曲,另一部則錄了聖經,「我喜歡牛榮(麥炳榮)的粵曲。」錄音機播出《再世紅梅記》,鳳玲跟着吟唱,自得其樂。

2月初,鳳玲家中只剩下兩個由熱心人士捐贈的外科口罩,她只好用滴露抹淨口罩重用,「我在滴露膠瓶上開了小洞,滴在手上,然後輕抹口罩內層,拿着鐵線位,放入膠袋,要用就再拿出來。」

視障人士在接收口罩資訊時有一定困難,因為大部份資訊都以圖像檔的方式在互聯網發佈,加上看不見,如何跟普羅大眾搶購口罩?「收音機說九龍灣有得買,我看也看不到,怎樣去排隊呢?收音機都有講重用口罩不好,但有甚麼辦法?」訪問進行前的一個周末,有好心人再度捐贈10個口罩給她,她視為瑰寶,「不外出的話,應該可以捱很久。我還有兩個舊的。」

失明人協進會社工周小文說:「大家都討論怎樣撲口罩,這些資訊往往是互聯網上的圖像檔。就算是懂得使用科技的視障人士,都會因讀屏軟件不能讀取圖像檔而無法獲得相關資訊。」鳳玲更是典型沒有智能電話、與科技脫節的個案。周小文補充,其實商戶可以採用「無障礙設計」的網站,多以文字檔發佈抗疫資訊,身邊認識視障人士的市民,也可以用口傳方式,主動分享相關資訊。

這天,周小文陪伴鳳玲到街市買餸,鳳玲終於肯使用全新的外科口罩。她拿着手杖,扶着周小文的手便出門,她說屋邨保安偶然會替她按升降機按鈕,地上的引導徑是她分辨方向的好幫手。

她打算先到凍肉舖,不過搞錯了商店位置,街市阿姐好心提醒婆婆行錯路,「婆婆,這是另一間來的。」鳳玲聽到熟悉的凍肉舖哥哥聲音,便說:「哥哥,我要五隻雞全翼 ,還有五花腩,大件一點。」她會交由店員替她挑選,看不見就只能靠個「信」字。

她再走到另一家雜貨舖,她這次十分熟路,「直行,轉右,見到女廁和賣豬肉那邊再直行。」雜貨舖老闆對婆婆格外親切,知道她想買蒜頭,「別人要六元一包,我計你五元。」除了五包蒜頭,她還買了薑和幾個鯪魚罐頭,不忘講價。最後她到藥房買了八件扇牌洗衣皂作洗手用,身旁其他師奶正在買消毒搓手液。「掂啦,簡簡單單,這些夠我吃十多天。蒜頭放在家,我吃生蒜頭。」鳳玲家中有一桶白米,六支新買的油和幾包鹽,她說夠用一年。至於抹手紙,她則表示未能「搶到」,家中剩下兩排廁紙。

接收資訊困難 1:99點用?

回家後,鳳玲馬上清洗手杖、抹鞋和洗手,「每隔兩日我會抹鐵閘,原本每星期抹兩次,但現在就算不外出,都會有菌飛入來。我個垃圾桶好乾淨,用滴露洗的。」滴露是她囤積得最多的清潔用品,起碼有五支。

屋邨大堂張貼了幾張「漂白水清潔家居」、「對抗肺炎」的海報和告示,但她看不到,「隔籬左右都沒有提我,何況下面的屋邨保安。」她不清楚1:99漂白水的用法或何謂「倒水入U形渠」。社工周小文指:「屋邨辦事處沒有特別通知婆婆,一些防疫基本工夫應該怎樣做。這些情況,視障人士的需要可能被忽略。」 他建議屋苑保安或辦事處人員,在疫情蔓延時,不妨加強照顧視障人士需要,多點關懷和提醒。

兩聲咳不敢求醫 偏方吞生蒜

鳳玲說自年初二起便氣管不適,「食得多熱氣食物,只是咳,骨火而已,遲一些會去診所看醫生,現在我不敢去。」她不確定肺炎有何病徵,但堅持自己不會有事,「現在時勢緊張,就隔三四日,食五六粒生蒜頭,喝口水,吞了它。」這抗疫偏方聽起來非常「牙煙」。鳳玲之後開啟錄了《聖經》的錄音機,播放「使徒行傳」,剛好提到這部份,「有一個生來跛腳的人,日日被人抬去美門的門口,然後等聖殿的人來施捨⋯⋯」鳳玲生來有視力障礙,經濟條件也不好,年屆70獨自一人靠政府資助過活,但她深明香港人抗疫的困難,「我有時打電話問中心,他們都說不夠口罩。我不會為了一、兩個口罩而要義工專程來探我,其他人都不夠用!」她說,3月頭會到診所見醫生,她會將家中的新口罩留到那天才使用,在此之前,她或許會留在家中,聽收音機和唱粵曲,度過這漫長的抗疫路。

枕頭底下有兩個已用了一星期的口罩,雖然已經發霉,但鳳玲婆婆表示還會重用。

她示範如何「重用口罩」,以滴露抹口罩內層,拿着鐵線位,再放回膠袋「備用」。

回家後, 鳳玲會馬上用肥皂清洗手杖,保持清潔。

鳳玲的手杖上掛着十字架,在肺炎爆發前,她會定時參與教會小組聚會。

社工周小文(左)希望市民多給視障人士施以援手,助他們抗疫。

鳳玲每次外出,都會一次過買十多天份量的糧食。

記者:陳韻如
攝影:鄧欣、陳港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