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電話響,來電顯示「潘迪華」。潘姊姊說好些日子沒有出門了,想念朋友就打打電話。
我問她身體可好,她說還是老樣子,只是如今這樣的形勢,盡量待在家裏,家中一應所需,都由菲傭出去操辦。我知道她愛吃肉,便說要不要燒一隻冰糖元蹄給她送去。她說勿要勿要,家裏只跟菲傭兩個人,吃不了的,反倒是等疫情舒緩了,請我跟周寧去她家,她燒幾個菜請我們吃飯。「我格小菜燒得勿錯格。」她說。我們總是用上海話交談,說的是老式上海話,口音用詞跟今天在上海聽到的年輕人說的上海話不一樣。今天上海年輕人說的上海話的口音以前只能從蘇北人嘴裏才聽得到,所以現在我們到了上海,閉着眼睛聽,好像滿街都是江澤民。
潘姊姊總說自己是「老法人」。「老法」就是老式,老式的口音,老式的做派,其實就是守着老規矩,凡事都有規有矩。老規矩都守在心裏面,禮數、分寸,到時候便顯出來,一絲不苟。但心境又是十分年輕的,因為她交往的朋友之中特別多年輕人,所以跟她這「老法人」說新潮事情,一點不突兀。雖然我比她的那些小朋友年長大截,但她又比我年長,所以叫我的時候,總是用上海話叫我「小孩」,那「孩」字發「喂」音,本來是寧波話的稱呼,上海寧波人多,上海話裏就滲進了許多寧波話,就像那句「阿拉」一樣,融為一體了。所以每次聽潘姊姊左一句「儂格小喂」(你這小孩)右一句「儂格小喂」,總是感到好親切。
那天在電話裏,她自然也久不久「儂格小喂」。我們都是年尾生日,她的生日比我早一天,我說今年到時候好好聚一聚,給她賀一賀。今年,她九十大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