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聞專題」差人?抗爭者?邊個知!捉鬼心戰淪政權分化手段

【港聞專題」差人?抗爭者?邊個知!
捉鬼心戰淪政權分化手段

逆權運動踏入第九個月,似乎有點無以為繼,一方面是瘟疫來臨不利集會遊行,另一方面是越來越多證據顯示警方安排人員混入示威人群挑起事端。以103萬人元旦遊行為例,當日在鏡頭前後上演了多場捉鬼追逐。無論是「真鬼」抑或「假鬼」,「捉鬼」突然成為運動的關鍵詞。

勇武退潮隨之而來,多個自稱前線小隊在網上宣布退出抗爭,狠批和理非的「捉鬼論」是「和平、理虧、非理性」。記者訪問了曾被誤當警察的和理非活動搞手,以及曾任「捉鬼小隊」成員的前線抗爭者。總結經驗,他們不約而同認為,應對「鬼」的最高兵法是漠視其存在,「捉鬼」很可能只是政權的分化手段,當人人都「疑心生暗鬼」,最終退潮的將是整場運動。
記者:關冠麒 王家文
攝影:夏家朗 何量鈞

【文宣被改 搞手憤恨】

A先生有很多身份。去年6月,A仍是隻不問世事的「港豬」,頂多算是和理非。但7.21事件後,他慢慢進化,由傳索帶開始越企越前,成為抵擋防暴的第一線。衝突現場以外,他也是個活動搞手,在自己生活的社區搞多個「和理非」活動,讓運動遍地開花。但去年年尾的一場誤會,他被冠以多一重身份—「鬼」。

12月28日,A和同伴在德福廣場發起「和你Shop」活動,但巡遊未開始就已鬼影幢幢。用戶Black grey在A管理的Telegram活動群組,上載現場記者群的照片,拍攝角度正正與早前曾用手機向着記者的一名防暴警相同,記者上前質問,卻得不到回應。

事件經傳媒報道後不斷發酵,有人發現Black grey曾在公海發放是次活動的文宣,網民就將矛頭指向A,直指活動是「班狗自己搞」:「便衣進場破壞,防暴進場捉後生,成場運動根本得狗參加」。A慘被誤會做鬼,即使當晚親自向傳媒解釋,仍未見成效,才發覺港人間的團結其實極脆弱,「不割席、不分化,係運動由開始到𠵱家嘅核心……我無奈嘅係點解啲人咁容易就將嗰六個字完全唔記得晒,半年喇喎?」

其實事件發生前,A早就察覺到被滲透的迹象。聖誕當日,德福廣場第一次「和你Shop」,Black grey已在群組上傳記者在停車場的照片。不想冤枉手足,未有處理。後來發現,有人改動了他的文宣,加了「開花、裝修、帶文具、鎚仔」的字句,發送到公海群組。

睹手足被捕 內疚保護不力

雖然早就隱隱感到活動被盯上,但作為活動搞手,A深知「mon po 狗」無法避免,不可能審查每個加入群組的參加者。對於現場喬裝成示威者的「鬼」,他亦認為最好的處理方法是將「不分化、不割席」的口號應用到他們身上,「如果捉錯咗點算?我寧願畀佢加入,都好過白白令手足灰心」。因此28日晚的「和你Shop」正式開始後,群眾發現商場滿佈是疑似喬裝警,A不斷向參加者說:「你哋留意到就好,唔好捉。」

A以為活動可以就此順利完成,但「捉鬼」的心理在群眾間難以抑止。巡遊到第二圈,有數個參加者開始包圍兩名喬裝警起哄,A勸止:「唔好起哄、唔好鬧佢哋,你越刺激,佢哋真係會衝埋嚟,到時被拉就唔淨止起哄嗰幾個。」有兩名參加者站到中間作緩衝,卻反而突然被便衣捉住,衝突一發不可收拾,引來大批警員出現,最終五人被捕。

「當刻好憤恨我自己。」A首次以活動籌辦者身份,親眼見證手足被捕,他才體會到這個身位的重量,「我發現搞手係唔可以衝過去救佢哋,本身應該保護人安全,竟然搞到佢哋唔安全」。其他同伴着他先行撤離,那晚他只能隔着電話,邊哭邊乾焦急地重複看實時新聞和各大群組,希望知道被捕者情況。

事後他一個人在家沉思了兩日,其間有同伴催促他準備除夕夜的活動,「我變返好似以前港豬咁反問:你哋唔驚又有狗呀?」同伴反駁:「驚L咩?如果樣樣都驚,不如唔好出街啦!」

A記得,警察當日派出的喬裝警中,有一個他在不同活動見過四次,他事後反思:「擺個出過四次嘅人出嚟?只不過係引我哋去捉鬼。」他認為,不同活動多次出現的「鬼影」,只是警方的「軟攻勢」,去破壞和勇之間、前線手足間的團結意識,「佢利用呢件事,令所有人認為原來和理非(活動)都咁多便衣、危險性咁高,連個搞手都係鬼,咪令啲人所有活動都會思考係咪警察搞……極和理非嘅人就唔會出嚟㗎喇」。

元旦遊行當日,在前線抗爭多時的A亦有感不少熟悉面孔已因捉鬼論退下火線。他始終認為,應對「真鬼、假鬼」的最佳方法,是寧縱勿枉,「就算真係鬼,你諗吓,佢幫我哋手裝修喎,幫我哋手擴大人數喎,我哋就當佢係(同伴)啦……因為捉鬼對我哋嚟講,冇咩大好處,你永遠唔知邊個係真」。

九龍灣「和你Shop」原為和理非活動,但最終與便衣警產生衝突,導致多人被捕。

【勇武手足:情願救人】

「開頭波嗰班,唔係我哋嘅人。」民間人權陣線發起元旦大遊行,103萬人上街。當日遊行起步只一小時,灣仔中國人壽大廈及匯豐銀行分行突然遭人「裝修」,身處銅鑼灣的KK(化名)收到前線報訊,「哨兵清清楚楚望到,開頭波班人,腰間有支槍喺度」。其後爆發衝突,警方藉詞腰斬遊行,「爆完即刻有班狗衝過嚟,太過唔尋常,成個時間太快」。

事後有目擊者指,曾見破壞者走向警方防線,稱聲「自己人」;也有遊行人士企圖捕捉有份「裝修」的黑衣人,反被威嚇:「我拔槍㗎!」假作真時,真亦作假,當日KK也被質疑是「鬼」,險遭扯開面罩而曝光。「就算係鬼,你捉到又點?我情願佢哋(和理非)去救人,而唔係捉鬼,咁做只會令更多前線有顧慮」。

反修例運動持續大半年,「鬼」無處不在。去年8.11港島大遊行,多名蒙面警員假扮示威者,混入人群後再拉人,被傳媒揭破。「其實8月頭已經有鬼」,KK說,當時示威開始出現「火魔」,前線對投擲燃燒彈仍一知半解,甚至誤傷手足,但有部份「前線」非常專業,「手勢純熟到唔太正常,佢哋永遠只掟一粒,跟住用一種迅雷不及耳嘅速度走人,行動太過一次性」。

「裝修」也一樣。KK說,前線「裝修」目標一直是中資及抹黑示威者的企業,部份人起初感抗拒,「唔知點樣落手,大家都手忙腳亂」。但有些「前線」只做「開頭波」角色,「做完即係走人」;部份被「裝修」的商店更與反修例運動無關,「超出我哋嘅理解」。

KK對警暴恨之入骨,曾加入「捉鬼隊」及「打狗組」,甚至萌起殺警念頭。

籲無忘初心 抗疫休息當充電

KK說,早期捉鬼,較易識別,如螢光手帶等裝束,「個袋好明顯有嘢突出嚟,好大機會係伸縮警棍」。但隨示威加劇,前線的手法越趨熟練,人鬼更難分,而且做鬼的,也不一定來自當權者。他說,有些藍店忽然被「裝修」,施襲者都是一身黑衣人打扮,他不排除是藍絲所為,旨在抹黑或令前線內訌,甚至可能涉及利益衝突,順勢算在他們頭上。

KK曾是「捉鬼隊」成員,也做過「打狗組」組長,但大半年前,他是一名和理非。6.9上街,他邊行邊影相,上載instagram留言,在facebook寫story,「覺得咁樣就係出咗一分力」。直至去年7.1,佔領立法會,他沒參與衝擊,但有份抬人離開,「我係唔理解,點解要為香港嘅未來而賠上自己嘅未來?」

小時候父親離世,KK在單親家庭成長,母親愛理不理,被迫早熟,中三輟學後,他打工養活自己。這樣的成長背景,反令他更自責,「出面嘅人個個都有家庭,有爸爸媽媽錫,但我係一個無依無靠無人理嘅人,仲要企得咁後,我會好羞愧、好羞恥」。反修例運動中,他哭過很多次,7.1是第一次落淚,「當時望到人性嘅光輝,甚至乎見到香港會擁有更好嘅將來」。

自此,KK越走越前,設路障、傘陣、滅煙、舉盾,「講得出前線做嘅角色,我都做過晒」。跟很多勇武一樣,7.21是轉捩點,「加劇我嘅無力感同復仇感」,8.31更是催化劑。他說,朋友的女友當晚在太子站列車,被速龍小隊用警棍狂毆,送院昏迷近4個月,一度情況危殆,去年底才蘇醒,「促使我嘅憤怒同仇恨值去到最大」。

KK不會自視為勇武,「好多人比我更加有勇氣」,相比起那些背負家庭、學業和美好將來的抗爭者,「我只係一個無膽匪類」。經歷中大及理大衝突,區議會選舉也結束,抗爭看似失去動力,「其實大家都攰,大半年來大家都冇停過,長期處於繃緊、壓抑嘅狀態」。他笑言,這段時間,就當作是前線「罷工」,回歸一下「港豬」的生活,「打仗都要唞吓」。

抗爭八個月,KK說,雖然前線的行動有時令人費解,但和理非應多給信任,與其胡亂捉鬼,倒不如銘記初心,「唔好忘記我哋點解要行出嚟抗爭,點解要有五大訴求,點解要解散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