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沙龍】加強版火星撞地球 藝壇情侶的壯烈與肉麻

【藝文沙龍】加強版火星撞地球 藝壇情侶的壯烈與肉麻

【藝文沙龍】
Roland Barthes在他的小說《戀人絮語》寫過:「戀人就是藝術家。」戀人的奇思異想走到極端時──為了驅散對方的倩影,或為了與對方融為一體,竟連自己也虛化了。
那,如果兩位戀人都是真正的藝術家呢?那種撞擊或喜感會否加碼?二人的相處會是一齣糖果色的喜劇?轟烈的戰爭片?還是淒厲的悲劇?過兩日就是情人節,愛在瘟疫蔓延時,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或許不是生死,而是我撲不到口罩出門來見你,隔離了相思、消毒了慾火,不如隔着mon齊齊回憶一段段壯烈的藝術家愛情故事。

能夠稱得上「壯烈」,怎能不提曾經叱咤一時的藝術界情侶──Ulay和Marina Abramovic,同月同日生的他們似乎注定糾纏不清。原名Frank Uwe Laysiepen 的Ulay,1976年開始與「行為藝術之母」Abramovic共同完成多件前衞行為藝術,例如:二人接吻至昏厥的《Breathing in/Breathing out with Ulay》、在威尼斯雙年展上表演《空間中的關係》,兩人赤身露體重複向對方奔跑互撞;二人把髮辮綁在一起背向而行,僵持了足足17小時。

最經典要數1980年的《Rest Energy》,兩人共執一套弓箭,Ulay的弦拉得緊緊的,一放手箭就射向Abramovic的心臟,這作品非常能呈現戀人關係的劍拔弩張,愛得越強反之恨的能量也越強。

合作再反目 藝術家不該愛上藝術家

1988年,兩人浪漫關係走到盡頭,合作了最後作品《情人—長城》,歷時三個月,二人在萬里長城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最後在山西的二郎山會合。相遇那刻二人相擁卻感覺變了兩位外星人,熟悉而陌生的怪異感覺背後,原來Ulay與中國繙譯搭上了,對方還有了身孕,二人就在長城了斷感情。

22年後,他們在MoMA美術館再見,成了經典的一場行為藝術表演——《藝術家在現場》,感動了無數觀眾。

不過,兩個人的愛情之中,最殺風景的不是第三者,而是理性。2015年,二人因為錢而反目,更對簿公堂,換來了路人揶揄:「藝術家不該愛上另一個藝術家。」

另一對經典的畫家夫婦是Lee Krasner 和Jackson Pollock。1941年,這兩位抽象表現主義的信徒在紐約相遇,四年後結婚,最後同樣成為20世紀最知名的美國藝術家。婚後的幾年是Pollock產量最多的巔峯時期,本來被稱為Mrs.Pollock的Krasner也不甘落後,二人相濡以「墨」、互相啟發、互相影響,最後Krasner更獨當一面建立起個人名聲。

Pollock是個多情酒鬼,44歲因為醉駕而英年早逝,Krasner有段時期自我否定並毀滅了許多作品。在丈夫身亡後,她化悲傷為靈感,創作了不少重要的作品。1984年Krasner死後,二人的墓地近在毗鄰。

趙無極髮妻移情 創抽象畫風

世界另一已故抽象大師趙無極的第一任太太謝景蘭(Lalan)也是畫家,但繪畫細胞卻在二人離婚後才迸發。出生於貴州書香世家的她,小名蘭蘭,考上杭州藝專時認識了同齡的趙無極,20歲時二人在香港結婚,七年後定居法國。1952年,在一次聚會上,謝景蘭偶遇了法國音樂家、雕塑家馬賽(Marcel van Thienen),對方向蘭蘭展開熱烈追求甚至自殺未遂,最後打動對方。趙無極傾盡全力挽救婚姻,但謝景蘭去意已決。與趙無極離婚後,37歲的謝景蘭以Lalan之名開始創作抽象畫,以女性觸覺與音樂、舞蹈獨創率性的抽象作品,成為獨當一面的畫家。

愛情是一種癖,有時你並非在愛一個人,而是愛「戀愛」這玩意罷了。趙無極當年是甘心還是被放手也好,他的確造就了一位國際藝術家。

或許大家已記不起Gilbert and George兩人的本名了,這對來自英國和意大利的藝術家組合,1967年初見於聖馬丁藝術學院便沒有分開過,一直以幽默和多采的手法創作,不時更以粗口命名作品。2008年這對同志藝術家結婚了,招牌動作是把手指放到對方口中。多年前我曾訪問過兩位大大,問過他們這「插口祭」代表甚麼?二人異口同聲的說是「親密的表現」,我當場O嘴,但相信疫情下他倆已戒掉這親密動作,留在家中才做吧。

香港都有不少藝術家夫妻檔,印象最深刻的有以下兩對,當代藝術家韓志勳與蔡仞姿,以及前衞藝術家「蛙王」郭孟浩與蛙后。

記得去年初知道96歲、香港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家先驅之一韓志勳在亞洲協會舉辦個展「光的故事:韓志勳」,我興奮莫名要約他採訪,但在展覽前半個月左右收到他離世消息。

韓老師不能親自出席個展,和他相依近半世紀的師母蔡仞姿於預展時,以未亡人身份闡釋老師的創作理念與一生。他們的愛情故事,也一樣轟烈。

韓志勳送妻《卿卿》 「朋友笑肉麻」

同時是視覺藝術家的蔡仞姿也是香港最早期的非牟利獨立藝術機構之一「1a空間」的創辦人,一直替丈夫策劃展覽,兩公婆一直各自創作,在介紹作品時也談到他倆的忘年愛情故事。1978年,蔡仞姿回港與大她近30年的韓志勳結婚,並任教香港理工太古設計學院,經過幾次轉變終於轉至裝置藝術。

走到作品《卿卿》面前,蔡仞姿說:「他的朋友都取笑他肉麻,因為這張畫是送給我的。」我一瞄,畫作的英文名是《Secret Codes》,所有說話盡在不言中。

《卿卿》是韓志勳噴筆創作的巔峯之作,此愛情作品已被香港藝術館永久收藏。

跟蔡仞姿拍照時出現了一段小插曲,我意外地拍到一束光,「光的故事」就是展覽的命題。我感嘆說:「這是韓老師回來跟你合照嗎?」蔡仞姿微笑。

「蛙王」郭孟浩稱與來自韓國的藝術家太太趙顯才(Cho Hyun-jae)為蛙后。去年我到訪他們於元朗的新居,戶外庭園,讓蛙王可以肆意創作。

「她跟我這20年來不停搬屋,像現代吉卜賽人。我從不丟東西,一片樹葉、一粒種子、一粒石子我都不放棄。」蛙王笑着說,Cho靜靜的向我告狀:「他是甚麼都不願意丟,卻只丟我的東西。」她笑兩人就在天天戰爭中生活,互相忍耐,相濡以沫,人家說他倆太瘋癲?他倆回一句:我笑他人看不穿。

「人們認為任何一個戀人都是瘋子。」《戀人絮語》也有這一句,我記住了。

分開22年,Ulay(右)和 Abramovic在MoMA美術館再見,進行了賺人熱淚的行為藝術表演《藝術家在現場》,誰想到二人最後卻因錢反目。

「蛙王」郭孟浩(右)背後,有來自韓國的藝術家太太趙顯才為他打點。

Lee Krasner和Jackson Pollock死後葬在咫尺。

謝景蘭(右)與趙無極離婚後,以Lalan之名開始創作,成為獨當一面的抽象畫家。

去年韓志勳在個展前離世,預展時我替他妻子蔡仞姿拍照時意外拍到一束光,「這是韓老師回來跟你合照嗎?」蔡仞姿微笑。 鄭天儀攝

韓志勳與蔡仞姿年齡相距近30年,二人各自有不同藝術風格。

撰文:鄭天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