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周記】當車頂上坐滿人 - Daniel-C

【野人周記】當車頂上坐滿人 - Daniel-C

【野人周記】
離開小鎮貝西薩哈(Besisahar)的大街,不久便進入農村範圍。秋收季節,村民們都在田裏忙於收割稻米。稻田中飽滿的禾穗隨風起落,翻起一重重金黃色稻浪;收割完的田地上,男女老幼都在打穀,堆起一個個稻粒的小山丘。可惜不時有吉普車在身邊經過,沙塵滾滾,頗殺風景。

位於尼泊爾安娜普納山腳的貝西薩哈,傳統上是「安娜普納大環路線」的起點,國家公園保護區的通行檢查站所在地,入山徒步人士都必須出示登山證,登記好後方可出發。一條沿着徒步路線開闢的行車道,近年已修到剛嘎普納(Gangapurna)冰川腳下的曼南(Manang)鎮,雖然只是崎嶇簡陋的泥土路,很多徒步者為了節省腳程,選擇在貝西薩哈轉乘吉普車往下一個檢查站布貝爾(Bhulbhule)村,甚至更遠。堅持從貝西薩哈啟步的,似乎只有少數,我是其中一個。

乘吉普車上路,一路上也許只能專注地忍受因道路顛簸而引起的五臟翻騰,無法細味這一片田園風光,但是讓人看得心驚膽顫的,是坐在車頂上的乘客,尤其當吉普車在懸崖邊上崎嶇土路搖晃之際,不知甚麼時候會一下子抓不牢行李架,被拋下懸崖。從城市到山村,超載,是尼泊爾的常態,因超載導致的嚴重意外,一直在頻頻發生,輕則有車頂乘客被拋下車,重則全車翻下深谷,成為國際新聞。去年十月達善節期間,一輛從中部Sindhupalchowk縣開往加德滿都的超載巴士在轉彎時翻車滾下百呎山坡,11人死亡,108人受傷。一個月後,附近又再次發生巴士墜河事故,至少17人喪命、50人受傷。這類事故往往不能確定有多少人失蹤,因為超載巴士不會記錄乘客總數。

旅遊業是尼國主要外滙收入,為了形象,也因為保險理由,政府明令來往旅遊地區的長途巴士,特別是接載外國人、票價昂貴的「遊客巴士」不得超載。所謂「遊客巴士」,只是可預先購票留位,不用大清早到車站排隊,也可以在中途站上車。不設站位(當然也不准坐上車頂),免除超載危險,除此之外,跟普通的公共長途巴士相比,其實沒大分別。從加德滿都到貝西薩哈鎮,我乘的就是遊客巴士,因為在市內最後一站上車,只剩車輪上方的座位,全程屈腿而坐,下車時小腿麻痹。

醫護抗命 打不勝的仗

安娜普納大環路線上接載徒步客的吉普車,雖然管制較鬆,也不容許外國人坐車頂,但座位有限,結果坐上車頂的,都是導遊與當地挑夫。接載當地人的鄉村小巴,仍舊在超載行駛,意外事故,繼續發生。還記得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到尼國徒步登山,走從湛森(Jomsom)經潘恩山(Poon Hill)往Naya Pul的路線,到達終點時比預定時間遲,為了趕到博卡拉(Pokhara)住宿,在無選擇下,登上經已爆滿的巴士。「登上」的意思,是爬上車頂行李架,從Naya Pul到博卡拉的40公里,起初還覺新奇,到後來緊抓行李架,不敢有絲毫鬆懈,個半小時的車頂之旅,此生難忘,也慶幸沒出意外。

資源匱乏,人們先要考慮生活,其次才是安全,從南亞到非洲,一般平民能負擔的便宜交通公具,班次也極度不足,巴士超載行駛,別無他法。若有選擇,每個人當然都希望能安全地生活,對於安全意識極強的香港人來說,超載當然犯法,坐上車頂,更是不可思議。武漢肺炎肆虐初期,有年長清潔工人沒戴口罩開工,還因晾曬口罩,遭誤會撿拾二手口罩轉賣圖利,被口誅筆伐,背後原因,其實教人心酸,「買不到,又不懂到哪裏排隊,只能撿拾別人口罩重用」。如今一罩難求,幾千人冒寒露宿排隊20小時,只為買到兩盒以保命,連前線醫護也開始面臨裝備不足,要冒險救人的境地,讓一般人也開始明白,資源匱乏的苦處。可是香港是個富裕都市,本來不應如此。疫情危急,政府一方面以不干預市場為理由,拒絕統籌口罩供應,讓全城陷口罩荒。另一方面,既不肯全面堵塞入境病毒源頭,也不增撥資源保障防疫物資供應,把公共醫療系統推向崩潰邊緣;前線醫護為民抗命,卻被道德綁架相逼,只能繼續以命相搏,打一場無法勝利的仗。當一輛行走山區的巴士經已超載,管理高層卻仍讓乘客不斷登車,甚至坐滿車頂。司機深知極之凶險,拒絕開車,卻被高層威逼、乘客施壓,駛上懸崖,車毀人亡之時,你仍在責難司機嗎?

「遊客巴士」不設站位,當然也不准坐上車頂,免除超載危險。

撰文:Daniel-C
好山愛水的城市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