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海外華人關注香港,他們支持香港人的抗爭,但是不約而同,都不喜歡香港人。
他們都說台灣人很nice,香港人勢利。
勢利兩個字,是富於爭議而十分有趣的話題。勢利是大城市特有的一種文化,英國鄉村的老太太在市集買菜,美國南方牛仔坐在門廊上喝啤酒,他們就沒有甚麼勢利的話題可聊,因為在這些與世無爭的地方,無「勢」可言,亦無「利」之衝突。
工商貿易萌芽之後,連紅樓夢也出了個王熙鳳,逐漸歐洲十九世紀小說也有了講述年輕人在巴黎向上爬的「紅與黑」,財多人多機會多的大城市,才有勢利這種「文化」。
譬如倫敦,僅僅郵政編碼就是一個勢利場:只要看到SW1的編號,郵差也眉毛一揚。
據說過去在倫敦寫信見工,人力資源部只要看到SW1的編號,基本就是請了先算;要是請柬上地址寫着SW1A,那簡直要快馬加鞭趕緊撲到去,國會大廈、白金漢宮、唐寧街,制度和傳統的核心所在,都是以SW1A開頭。
紐約也一樣:佔據最豪華時髦的街道的名店,和其他區的分店相比,連員工的感覺也不一樣;住在第五大道俯瞰中央公園的人,穿一身不起眼的運動衫褲,可還是比旁人更加昂首闊步一點。遊客爭相在帝國大廈、洛克斐勒中心、華爾街門口拍照,但是在那裏上班的人,匆匆推門出來,對周圍的遊客眉梢也不抬,一副大地在我腳下的自信。
這種超級大城市的人特別勢利,因為他們普遍見多識廣,領教了世間繁華的邊界何在:最奢華的享受,最優秀的品質,最頂尖的才華,最龐大的財富,最美貌的人,所以人人都養成了挑剔的口味,對任何事情都喜歡評頭論足,百彈齋主比比皆是,而有所謂「不入流」的品評標準,「入流」就是勢利,每一種「品流」由不同的人話事:貝爾格萊維亞的住宅區,Harrods百貨公司,Vogue Magazine,迪士尼卡通片,柏林和維也納愛樂樂團,都可以是勢利的標準。
中國文化的勢利卻不同,因為最大的勢,只有獨一無二的唯一,便是權力。在中國,權力決定一切,沒有任何「品流」可以自主,成為話事和評定的權威。
譬如北京,便有北城對南城的勢利,北城是權貴基地,南城是老百姓聚居,並延伸出皇城根之稱,地道的北京人如果提到「皇城根兒」,可見對於「天子腳下」,依然有一種隱含的情意結。上海據說是中國最勢利的城市,租界的遺風令上海人普遍崇洋,形成洋貨對國貨的勢利,但是對人卻不一定,普通打工的洋人,在權力面前,也一樣不濟事。
由勢利的角度看看臺灣總統大選,勢利不壞,大是大非,至少教你一眼可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