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好憎戰爭片。戰爭的本質就是殘酷,戰爭片的本質就在於呈現殘酷,當一齣戰爭片拍得越好,就代表越是殘酷。《1917:逆戰救兵》是一齣好的戰爭片,換言之,好殘酷。只是森文達斯找了一個新方式去呈現殘酷。
電影宣傳重點一直落在那個扮一鏡直落的攝影手法。
講堅,絕對嘆為觀止,看的時候猛諗:嘩大佬會唔會太高難度吖?難,不只在鏡頭走位與收音,還包括正式roll機前的綵排,而這又必然涉及綵排前的周密籌備,這不是慣了飛紙仔的電影人所能想像的。
問題是,仿一鏡直落,是否單純在炫技?又或只為迎合時下潮流而要拍出打緊《Call of Duty》的臨場感?當一齣戲專登動用某種拍攝手法,而目的又只為單純炫技或迎合潮流,手法,便只是一種工具,不能提升為一種符合故事主旨需要及有助說故事的方法,換言之,沒有使用上的必然性——沒有必然性,就只是可有可無,像同樣扮一鏡直落的《飛鳥俠》,係好睇,卻沒有不得不扮一鏡直落的理由。
作為類型片,戰爭片很純粹,不論拍的是二次大戰越戰抑或伊拉克戰爭,重點都在於呈現戰爭的殘酷本質。戰爭中的殘酷,絕對人為,而最後得到這種感受的,也是人本身。
當大部分戰爭片會用情節描寫或人物設計去呈現殘酷,史提芬史匹堡《雷霆救兵》採用了一種直觀方式:一開始,就讓作為觀眾的我們直觀美軍搶灘時所面臨的殘酷境況:不是被掃射,就是死於爆炸,即使倖免於難也會甩手甩腳(有士兵甚至惘然若失地手執剛被炸斷的手)……成場戲,不含交代情節作用,我們看到和感受到的,只有殘酷。
《1917:逆戰救兵》同樣要我們直觀,卻改用了一種相對靜態和主觀的方式。
兩個(隨時連人都未殺過的)小兵,臨危受命,必須在限時內冒死上前線傳遞一封密函,他們面對的,是一連串未知;於是,那個仿一鏡直落的鏡頭,由始至終focus在小兵身上,不像過去戰爭片採用全知視角,反而以一種(類似)主觀的視點,讓我們目光由始至終跟隨着二人,同呼同吸,共同面對死寂戰場上隨處可見的屍體以及隨時爆發的危機,徘徊在生死一線間,生死的無法掌握,化為一種靜態的潛藏式恐懼,這種只得自己明白的恐懼,更殘酷。
那個仿一鏡直落的處理手法,不只是晒命的技法,而被提升為一個說故事的手法,讓森文達斯去說一個小時候自爺爺口中聽來,發生在1917年某一天的故事,故事放諸歷史或者微不足道,對小兵、爺爺和森文達斯卻是一件大事。沒有人是死不足惜,即使一個小兵,也有生存下去的理由。只是當權的人永遠不會明白。
撰文:月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