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我愛,又虛度一宵沒有睡,我眼看蠟炬成灰,怕紅淚對我也疑猜……」低迴磁性的嗓子,輕柔地細訴衷情,側耳聽,噢!是查查!想起昔日跟田夢手牽手,蕩漾舞池,曳着水銀燈光,翩韆起舞的光景,許是六十年代末期吧!如今伊人芳蹤何從,不得而知,我亦兩鬢添霜,腳步踉蹌矣。美妙樂曲,出自姚敏大師之手,詞聖陳蝶衣的詞,襯上葉楓歌喉,正為紅花添綠葉,吾等再無話兒說。六十年代,香港歌壇風雲起,國語時代曲勃興,創作名家湧如潮水,姚敏、王福齡、李厚襄、陳蝶衣、司徒明、李雋青、易文……爭輝獻采,繽紛絢麗,我適逢其會,幸何如之。
沒曲沒詞,歌星難變。蝶老生前語我:「好歌星不難有,難在曲和詞。」我回答:「早就有了!」蝶老好生狐疑:「小老弟,哪能額樣說?」「不是已有了你和姚敏?」相與拊掌笑。蝶老經驗好:「一個歌星日日夜夜唱,勿好也變好。一兩年培養出好歌星,十年看勿見一個好曲家。」蝶老謙卑,不提詞家。曲沒有詞,猶如魚無水,葉無花,不成體統。開篇的《紅淚》,葉楓主唱,不大流行,可今聽來,沒一點不逮《情人的眼淚》,細聽似是更上一層樓。由是看來,五、六十年代葉楓是被低估了。咱們只着眼於張露、方靜音、崔萍、方逸華、潘秀瓊、靜婷,雙眼矇沙,看不到神秘美人葉楓。或說過於專致電影,唱歌僅為飯後餘事,而且人也懶,愛睡。似乎言之成理,但亦不可小覷她那幾首膾炙人口的名曲:《神秘女郎》、《晚霞》、《好預兆》、《落花流水》,聽了又聽,甚至乎能哼唱,換上別的女歌星重唱,味兒全不同。《神秘女郎》是電影《鐵臂金剛》的主題曲,喬宏單人匹馬到夜總會找目標人物李安妮,甫踏進夜總會,就望見樂台一顧傾城,嬌艷奪目的葉楓,天然韶令,眼光如醉,輕張櫻唇,吐出歌聲──「你不要對我望,暗淡的燈光,使我迷惘;你不要對我望,將來和以往,一樣渺茫……」發音清妙,起合自然,是歌曲的最高境界。嘗以葉楓不拍電影,心用於歌藝,許會是六十年代的天王巨星;蓋有其嗓音無其貌,有伊貌無伊歌喉。葉楓在台上,不必纖手輕招,更不用媚眼頻拋,只消淺淺一笑,已教周郎折腰。以美言,女星當中她可艷壓群芳。友人不服,舉夏夢以對,曰:「夏夢不美不嗲嗎?金庸說想想西施也不外如是吧!」對!蘇州美人多嬌嗲,可咱們的楊濛小姐,真人並不嗲啊!老哥哥李炳宏說她不多言語,老實巴交坐着,沒半點味兒。噫!豈不是木美人耶?葉小姐大不同,個人風格濃。三十多年前,訪問她,教我去香閨。伊人未起,卧床答問題,素肌纖趾,溫乎如瑩,趾搽蔻丹,赤紅似火,雪腿輕搖,醉了天下男兒!日落西山,我離香閨,在路上,鼻尖猶沾楓姊的餘香。
一別經年,適逢葉楓演唱,穿湖水綠晚禮服,腳踏閃鑽高踭鞋,跟群星一起獻歌《落花流水》,絲竹競發,雲委為飛,靜聆移時,宛在仙境。於是又勾起我八十年代的初遇,三十多載如一夢,葉楓這朵迎春花,前後迎來三段情。首先係印籍人士,接住乃老朋友招老總的堂哥、英俊男星張揚,雲雨綢繆了一段日子,性格不合而仳離。聽說葉楓在拍攝《痴情淚》,愛上來自台灣的凌雲,雖英俊,木板一塊,初時互訴衷情,日子一久,淡然無味,愛情煙消雲散。葉楓裙下不乏追求者,四十多歲時,依舊魅力驚人,居然吸引了誼女關之琳的丈夫小王,掉轉槍頭追誼母,心甘情願當觀音兵。好花不常開,因財失義,摑了小王一個耳光,分手。暮年重逢初戀情人,台灣籃球國手李南輝,他鍾情葉楓,一直苦等,痴情郎君,將葉楓的真名字「王玖玲」紋在心胸以誌不忘。在情愛路上,兜兜轉轉,乳燕總歸巢。辛棄疾說得好「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人不是浪蕩的我,是痴情國手李南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