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人的一大愛好就是自我嘲諷。在波蘭朋友家吃飯，書架上有好幾本揶揄本國文化的暢銷書，其中一本說：「在假裝工作這件事情上，波蘭人世界第一。」
看得我哈哈大笑，卻也心有戚戚，我非波蘭人，但生命不少時間也花在「假裝工作」、「假裝學習」之類的表演上。最原始的假裝一般從學校開始，曾給一個孩子補習英文，從小學高年級一直到中學快畢業，他幾乎沒有長進。我厭倦每年去講一樣的知識要點，和他的父母說實在教不了，兩位老人家十分氣憤：「他每日學到凌晨1點，怎麼可能教不會！」原來這個男孩每日回家都會伏在案頭假裝讀書。初時我以為他是在讀課外書或是打掌機遊戲，細觀察，發現他居然心無旁騖地用筆假裝在課本上劃重點——筆尖始終離書頁有少少距離，書頁也始終是那一頁。他的母親三不五時就拿些小食飲料來，讓他稍事休息。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我在一旁看呆了。
後來看一部日本電影叫《東京奏鳴曲》，男主角受經濟低靡影響，被效力多年的公司解僱。他始終不敢和妻子仔女講真話，只好天天西裝領帶走出去，在街角公園消磨時光，後來實在沒錢了又在商場裏做兼職臨時工。直到一日，推着清潔車巡視的他被前來購物的妻子撞破，盡然頭也不回就跑。
我在想，假裝也許是一種人類的習得性無助，即無法掌握生活之後，放棄採取行動改善生存條件，於是放棄，重複某個讓你有安全感的行為，雖然於事無補，甚至雪上加霜，但也能換來片刻安寧。
新年伊始，很多人都在許願，在制定新的計劃，但很多人很快也會忘記這些計劃，心有餘而力不足。改變，從來都是一件難事，現在做不到也沒關係，騙騙自己也不是不可以。但改變的動力，還是要一絲一縷的積攢啊，不然永遠都是嘴上說說而已，說到最後彷彿就完成了改變本身，空頭支票開給自己，又是一場徒勞。其實新本身沒什麼新的，很快就會變舊。借刺蝟樂隊的歌詞「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年輕與老與人無關，別被時間騙了，是它擁有我們，讓我們不要假裝自己擁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