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人誌:梅艷芳未完的說話 蘇笑貞

蘋人誌:梅艷芳未完的說話 蘇笑貞

傳媒都叫她蘇小姐。她是梅艷芳國際歌迷會會長,由歌迷變成梅艷芳身邊最貼身的人,每年12月30日,16年來她都風雨不改為人生唯一偶像辦下各式紀念活動,前日就放映了一場梅艷芳與成龍主演的《奇蹟》。

「唔希望大家睇完喊晒,唔想𠵱家都仲係咁樣,唔好太過傷感喇!套戲裏面呢,梅姐又着好多靚衫,有歌有舞!係啦,希望大家睇完個心會舒服啲!」蘇小姐說。

不再傷感,也有遺憾。梅艷芳在醫院的最後日子,蘇小姐沒有抓緊機會訴心事,「唔知點解,可能大家心裏面係有嘢想講,但係又……講唔出口囉……」

最後的對話是這樣的,「有一晚,佢好奇怪,突然間無端端講,你記唔記得以前細個有一隻細路仔唱民謠嘅歌呀,我話咩歌呀,佢話,『氹氹轉,菊花園……』」

這位「香港的女兒」,16年過去了,香港人對她已淡忘?「我覺得冇淡忘到,始終你一講起,譬如以前六四呀民運各樣,甚至攞𠵱家呢個時候(情況),你以前做過啲咩嘢,為社會為香港又好,香港人係會記得嘅!」
撰文:文嘉龍 
攝影:袁筱儀
場地提供:銅鑼灣迷你酒店

有些日子,人民不會忘記。像蘇小姐,16年前的11月27日這一天,是梅艷芳入住養和醫院的日子,蘇小姐在梅艷芳的病房中「加床」,一直陪到她最後。

人稱蘇小姐的蘇笑貞,是梅艷芳歌迷,也是阿梅最貼身的人,每年12月30日,她都風雨不改為唯一偶像舉辦各式紀念活動。

蘇小姐的少女時代都與阿梅黏在一起,二人拍下無數合照。

最後唱出的童謠

「30號就走,佢係11月27號入醫院。因為11月佢去完日本,拍嗰個廣告(現代美容),一落機第二日已經好唔舒服,可能太凍,好早就要返酒店休息,跟住縮短咗拍攝,27號返香港,返咗香港就打畀醫生,醫生話你最好入醫院啦,咁就返屋企搞掂晒啲行李,食個飯梳洗完執埋啲嘢,半夜我哋陪佢入醫院。」

在醫院最後這一個月,心底話卻不敢盡訴,「大家個心係有嘢想講,但係又講唔出口,我就真係講唔出囉,咪當冇事繼續照顧佢。有一晚,佢好奇怪,突然間無端端講,你記唔記得以前細個有一隻細路仔唱民謠嘅歌呀,我話咩歌呀,佢話,『氹氹轉,菊花園……』唱嗰啲歌囉,突然間我諗,吓,點解咁樣嘅,我都唔敢望住佢,我擰歪面忍唔住啲眼淚,又唔想畀佢見到我喊。」

蘇小姐到今天回想起那情景,仍然深刻,「你又要忍住唔好喊,你唔可以喺佢面前喊住嚟講,會影響佢,佢亦都會唔捨得!後尾我其實有同佢講,『阿姐,唔使掛住我哋㗎,我哋就永遠都會掛住你,你開開心心,去第二個地方』,我咁樣同佢講,唔知聽唔聽到㗎,因為都已經打咗針昏迷,last嗰晚全部啲artist都嚟晒,我唔知點解下晝開始就傳出嚟,啲人就開始嚟,佢哋嚟到嘅時候,佢(梅)已經打咗針。」

梅艷芳離世16年,蘇小姐與偶像相伴的日子,剛好也是16年,她由1987年《胭脂扣》時期開始迷上梅艷芳。「《胭脂扣》嗰時開始叫做『追星』,有機會就去探班,可能嗰時又後生啩,唔使瞓咁,有得見到偶像係好開心㗎,慢慢熟落咗就可以同佢傾吓偈。」

食客三千 芳心寂寞

由歌迷變會長再到梅艷芳身邊人,好多人以為蘇小姐是受薪助手,她說:「其實係誤會,嗰時好多記者都以為我係幫佢做嘢,以為我係其中一個助手,後尾熟咗先知我係做歌迷會,即係跟出跟入咁囉!以前佢都試過請一個女助手,但唔知點解佢請男助手多,因為佢話男助手可以保護吓,同埋擔得抬得,拎行李都會方便!」

蘇小姐在早年的訪問中,曾說過待梅艷芳比待自己家人更好,「有陣時我屋企人都攞返呢句嘢出嚟講!唔係話同屋企人唔好,嗰隻close係會唔同嘅,家人始終就係家人,但係梅姐始終又唔係親戚關係,唔知點解會好close,你自自然然會對佢好。講真,有時屋企人有事甚至走,都係要住咁耐醫院,我都衰,冇話一晚喺度(醫院)瞓過,但係梅姐嗰時住一個月,我就喺嗰度(養和)住一個月,當時我屋企人都會有少少微言。我唔係話唔鍾意屋企人,而係嗰份緣份囉,好奇怪!」

有說蘇小姐本身富戶出身,又嫁了個富豪。她說:「第一我屋企唔係有錢,第二我唔會去借錢啦,根本梅姐就冇咁嘅需要(有傳她曾借錢給梅艷芳),啲報紙亂寫,都冇呢件事!」她說,老公本身是製衣廠商人,早年因肝癌過世。蘇小姐說自己不是富婆,但起碼生活無憂吧?「係啦,起碼我唔使去返工,我又唔使去照顧家庭,所以咪有時間囉,我啲時間好多就係去咗照顧梅姐, 一起身就算冇乜嘢都去咗佢屋企,夜晚又一齊食飯,你知佢一個人住,就算有司機助手,食飯都係嗰幾個人,佢有時會叫啲朋友嚟食飯。」

蘇小姐說,梅艷芳鍾意呼朋喚友,但大夥兒聚在她家中,梅艷芳卻選擇獨留房中,只要全屋熱鬧喧嘩就足夠了。食客三千,芳心卻寂寞,「佢係鍾意熱鬧,多啲朋友陪,有朋友嚟食飯佢就好開心,所以佢成日都話叫多啲朋友嚟食飯,叫啲朋友嚟打牌,鍾意玩啤牌就玩啤牌,佢自己就唔玩,見到你哋玩,佢自己就上咗房睇電視,耐唔中落嚟同你哋傾吓偈。」

愛情至上的梅艷芳,得知患癌後飛了一轉日本,與舊愛近藤真彥一聚,那個飯局,蘇小姐當然在場。「嗰次係03年5月,5月嗰時精神仲ok,冇嘢㗎!叫做大家去見返朋友。我聽佢講,我以為佢會講畀佢(近藤)聽自己有病,佢(梅)話冇同佢講,冇同佢講自己有個咁嘅病(子宮頸癌),所以後尾到佢走咗,我諗近藤嗰時都好shocked!(見舊愛了結心願?)我諗係啦嗰次,大家食餐飯傾吓偈,嗰時都好開心。」

如果香港女兒仍在生

作為超級歌迷,蘇小姐當然幻想過「如果偶像仲在生」這個問題,「我就諗如果佢仲在生,一來佢繼續演藝事業啦,繼續唱歌拍戲,或者另外一樣,可能又識到個人,結婚有兒有女,可能有自己家庭,或者已經唔喺娛樂圈,即係好似以前佢家姐(梅愛芳),都係結咗婚有細路,嗰陣時我哋都戥佢開心。嗰陣時佢家姐喺溫哥華,佢(梅艷芳)就係拍《奇蹟》嗰陣,咁啱喺嗰邊拍,佢家姐又住喺溫哥華,仲去探佢班,不過嗰次我就冇去。佢好開心,見到佢家姐嗰兩個仔,(𠵱家好大個?)好大個喇,唔知(近況)點呀,因為佢姐夫帶住兩個仔,不嬲都喺加拿大生活,阿Ann(梅愛芳)走咗之後,大家都冇乜聯絡,係梅姐走嗰時,佢(姐夫)有帶埋兩個仔返嚟,之後就冇再聯絡喇!」

歌迷心願很簡單,總希望偶像可以幸福快樂。梅艷芳2003年因子宮頸癌併發肺衰竭病逝,死時才40歲,如果仍在生,還有四年先「登六」。一代天后死後被稱為「香港的女兒」,蘇小姐說:「有呢個稱號畀佢都係好尊重同錫佢,內裏其實點解會咁樣叫,我又冇話點樣去深究呀,應該係好尊敬佢先有咁嘅尊稱!」

又如果,梅艷芳仍在生,身處此時此刻的香港,她會一樣撐學生?「始終都真係隔咗咁多年,就算佢𠵱家仲喺度,都唔知佢係咪繼續做緊娛樂事業,定係好似我話齋已經結咗婚嫁咗人,或者移咗民去外國……我都唔敢同佢講佢點樣諗,都唔出奇(撐學生)㗎!佢都會咁樣,佢覺得啱就會企出嚟,我諗佢個性格都會係咁!」

萬一,萬一像她的老友譚詠麟般去撐警?「我又冇諗呢啲!如果佢喺度,佢覺得邊面啱佢去撐邊個,佢自己嘅想法,我覺得唔啱,或者佢覺得啱!」

回想梅艷芳最開心的歲月,蘇小姐說:「我諗佢係攞咗新秀之後,事業就一路一路上,第一次就開15場演唱會,呢個我諗係畀佢一個好大嘅信心,同埋自己又鍾意嗰份工作,佢應該係嗰時最開心,除咗後期佢有拍拖,咁就有另外一啲開心啦,拍拖有拍拖嘅開心,但係我估攞新秀對佢嚟講好重要,呢個係改變咗佢人生!」

16年了,要記得的,永遠不會忘記,「我覺得冇淡忘到喎,始終你一講起,譬如以前六四呀民運各樣,甚至佢哋都會攞𠵱家呢個時候(情況),你以前做過啲咩,為社會為香港又好,你做過啲嘢呢,香港人係會記得嘅,唔會淡忘!」

後記:珠女

蘇小姐看着和梅艷芳的合照,一張一張翻開回憶,她的少女時代都與偶像在一起。她指着梅艷芳穿泳衣的照片說:「第一次見到梅姐着泳衣,嗰時同佢喺沙巴玩,梅姐除咗外面件恤衫,我仲好驚,(點解?)估緊有冇紋身(當年有傳梅的手臂有紋身),好彩冇咋!」

現在每年尾的30日,蘇小姐和歌迷都會到大嶼山拜祭梅姐,梅媽為女兒安放骨灰在大嶼山的「海會塔」,刻上「珠女」這個乳名。「真係整定,大嶼山寶蓮寺啲人,見到我哋好誠心成日嚟,有一個人忍唔住講,其實梅姐唔係擺喺寶蓮寺,係擺喺另一邊『海會塔』……有一個係珠女,我話,呢個一定係啦,因為梅姐有同我講過,佢乳名係叫珠女……有時啲嘢就係整定要畀我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