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豚 - 楊靜

海 豚 - 楊靜

這一天難得陽光明媚,他和朋友約去海洋公園慶生。二十二歲了,還是第一次去,一直覺得人山人海不說,門票貴到離譜。不過這個冬天蠻有點生靈塗炭的感覺,去看看五顏六色的動物,也算是善待自己。

人沒有預期的多,海洋生物也足夠奇妙,他做功課一樣一面影相一面仔細閱讀標籤,很久沒有純粹為着好奇心去吸收信息,這感覺有點新鮮。

到海豚表演的時段,天落下毛毛細雨,當然這對海豚是不打緊的,水面上下都濕漉漉一片。他在網路和電影中看過海豚表演,頗有點不屑,也懷疑中間涉及的倫理問題。但,音樂已經響起來,朋友早就選好中間座位,招呼他過去。

海豚是深灰色,肉眼可見的強壯,在馴練員指揮下又跳又轉。水池格外深,一個猛子紮下去,水花立刻被吞沒,剎那間同一隻海豚又在水池另一邊躍起,優雅轉身,慢悠悠落下。

他還是被吸引到,更意想不到是,他聽到自己哈哈笑出聲來,又時不時發出驚訝的讚歎,嘴角不知何時已經上揚,眼角也止不住朝同樣方向運動。這是久違的快樂嗎,最簡單那種,還來不及思索就能施效。

下一秒,眼淚也湧出來,還好落雨,人也看不出,就伴着雨點,一滴一滴,落滿整臉。六個月了,他第一次脫身半秒,從遠方看看自己,那樣辛苦,那樣疲憊,還在逼着自己向前,逼着自己不要放棄,逼着自己和心中無數的懷疑與批判戰爭。沒想到是幾隻海豚讓他放下心閘,站在鏡前,帶一點點愛憐仔細看看自己。

去年此時,他是在哪裏,此刻記不起,但絕沒有料到接下來是如此艱難的一年。不過,這樣難,也走過來了。他們走在館邊的樹叢裏,拎着啤酒漫無目的遊蕩,他還抱着禮物商店買到的海豚公仔,朋友笑他:「你不是向來鄙視這樣的消費主義嗎?」

他不以為意:「我也不過是凡人一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