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屋及烏;這敢情好,怕只怕未能反過來愛烏及屋。有婦人變心,與情夫密謀殺夫,曰:「你開槍時可要留神,千萬別滑手射中他的都柏文。」也有殘暴成性的獄吏,對囚犯拳打腳踢,絕不留情,可是一旦自己的一雙愛犬因追蹤逃犯而筋疲力盡致死,卻痛哭流涕,流露出無限的憐惜愛意,就可惜愛狗不及人,因此歸根結底還是自私。愛自己所愛的談不上道德和正義的層次。這個淫婦和酷吏的問題不在把狗當作了人,而是把人當成了狗。千萬別上當以為這樣愛狗是大愛包容,其實他們患了的是人狗倒錯症。
愛總得分個親疏先後,愛人為主,動物次之。弄清了這個大前提,可以放心開懷地去愛貓愛狗愛花草甚至是老鼠。有個電視節目專訪愛動物人士,拍攝他們如何照料各種千奇百怪的動物,又怎樣和牠們相處;可以看到的是人和動物之間的界線漸趨模糊,天地萬物一線牽,簡直是牽一線而動全身,一隻蜜蜂的死亡也會帶來深遠長久的影響,因此不再奇怪為什麼有人會耐着性子替一隻染滿了石油的海鷗清洗羽毛,又或者用盡心思去醫治一條患病的蜥蜴。小兒家中養狗,只見他把那隻雪白的摩天使放在膝上,輕撫牠的前腿,說:「牠的腿部結構肌肉脈絡和人沒有兩樣。」這叫我想起有一次從地上撿起一隻反了肚子的蟑螂,突然靈光一閃:「我和牠不是有相似的消化系統嗎?我和牠不是有共同的生存需求嗎?牠死前的最後掙扎可不是意味着牠亦有恐懼和希望嗎?」我只是感到一陣昏眩,稍一定神,也就立即將蟑螂丟進垃圾桶裏去,不再多想。我還見過有人把老鼠當寵物在家裏養得到處爬行,自得其樂。他甚至張開嘴巴,讓他寵愛的老鼠舔吃他齒縫間的殘餘食物。那親密共生的程度簡直叫人震驚,就像尼羅河的鱷魚和鴴鳥。鱷魚自願張大嘴巴讓鴴鳥啄食牙齒間的食物,鴴鳥在餵飽自己之際,也同時清潔了鱷魚的口腔,防止發炎。這是共生的最高境界:利人利己,同步進行。
聽說過優秀的日耳曼民族主義者愛上了一名美女,正打算和她燕好之際,美女向他招認自己是猶太人;就在那一刻他完全喪失了性能力。也有大白人主義者愛上了貌似白人的黑美女,一旦知道了她的真正血統,立即完全失去了興趣,還把她痛打一頓。人還是那個人,但是在一轉念之間便成了異類。這對「異類」的恐懼,甚至可以將人化成非人,並因此正其名而順理成章地將之趕盡殺絕。一旦將人稱作「兩腳羊」,便可以用長鍋煮了齊齊吃之。正如丹麥王子所言:"......for there is nothing either good or bad, but thinking makes it so."這亦即是佛家說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一念之差,能不慎乎。所以在糾正行為之前,先要弄清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