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健行年六十五,曾出任廉政公署執行處長、監警會秘書長,如今位居平等機會委員會主席。履歷表是這麼寫,只沒交代他兩度被上司整蠱玩殘,每次劇情卻又峯迴路轉,畢竟柳暗花明是一生寫照。
早年警察窮貪極污,促使廉署成立,監警會更只有監察差人一項功能,朱sir在兩間機構打拼多年,沒料到最初一意當差,只是近視千多度,警隊不容,他透露:「我有考過,不過被DQ!」
退而求其次投身ICAC,諷刺的是後來老廉派他到警校修讀高級指揮官課程,當時女警不帶槍,朱敏健那刻已很平機,力主男女警看齊,說起來各位madam欠他一個情。教官指他很適合當差,要是投考警隊前程無限。
周旋命運間,顛簸好幾回,但覺人生有定數,似水順流。
撰文:陳勝藍 攝影:李家皓
由教師到署任廉署防貪處長
朱敏健一心以查案為己任,當年中大崇基地理系還未畢業便去信ICAC探路,可惜沒工作經驗不獲考慮,待得有經驗了,不知是廉署規矩太多還是造物弄人太甚,過往一年曾寫信來的不能申請。未暇加入苦主大聯盟,小伙子投身社會,先當中學教師,日後的廉署執行處長余振昌還是其學生。
朱sir報讀教育文憑,還望往後教育之路好走一點,人生再遇挫折,他憶述:「全班同屆同學一起去,全部都收,只不收我,我真的失望,我真的這麼差?教書想進修也不行?」老廉一年冷河期晃眼便過,他再叩門,面試當天試官問他讀地理如何懂得辦案?他答道:「起碼我不會搞錯Taiwan和Wan Chai!」
話說ICAC分為執行、防貪、社區關係三個部門,1978年他成為執行處調查主任,助理署長指他死好命,明明投考執行處,表格誤入歧途跑到社關處,原來試官就是來自該部門,見他答得一團糟,將文檔送回執行處。結果Taiwan不常去,反而為了佳寧大案每月飛往吉隆坡,死好命皆因工作投入,入鄉隨俗榴槤往口裏推送,身體卻很誠實,榴槤帶飯吐出來。
闖蕩前線11年,1989年擔任總調查主任,如此又11年,2000年擢升首席調查主任,2005年攀上執行處助理處長。兩年後湯顯明出任廉政專員,平靜的日子翻起風雲,話說防貪處長出缺,專員先生提議朱敏健過檔署任,朱sir承認:「我便過去署任,人望高處,也可統領一個小部門,當然很開心地嘗試新工作。」
依規矩署任一年後作個了斷,是坐正還是返回原位,結果朱敏健是第二類人,他解釋:「原因不能反駁,廉署1974年成立,1973年當時立法局曾有以下討論,留下紀錄『廉署分為三個部門,執行、防貪、社關,三個部門的首長必須由該部門員工升任』。所以我被人DQ了!」既然條件早在,何必當初?「這條件事前沒有人發現,直至那一刻有人發現了,背後有甚麼原因不能證明」。
成也湯顯明 敗也湯顯明
「明顯」有人整蠱?「不知道,總之去到決定一刻,專員向我講這個答案,說sorry了」。湯顯明大整蠱?「哈哈哈,成也湯顯明,敗也湯顯明,所以我真的不懂分辨。我未去到他那裏,當時我還有頂頭老細嘛,若有事發生,都是執行處一些內部問題。當時我只是助理處長,我(對上)有一個首長李銘澤,兩個處長李俊生及黃世照,這三個人是我的頂頭老細」。他笑說:「哈哈,總之是我的老細啦,甚麼原因我想不到了,各式各樣原因都有。」
他認為事件與專員無關,「別說湯顯明,即使當時有其他人對我不起,我也不會不開心,因為我覺得整件對我很好,我覺得上天這樣安排,我玄一點,我覺得整定」。記者相約訪問當晚,他在平機會工作至9時,想當年要是坐正防貪處長,按舊制60歲退休,對這個工作狂未必是好,不如順意隨緣,「往後整個人生不同了,所以不需要怨。你問我有沒有怨?沒有,真的沒有,真的沒有(很重要所以要說三次),總之潮水將你沖到那個處境,你順勢游就是了;你逆勢游會淹死,不淹死也喝海水喝死」。
訪問在12月進行,回想2008年12月他返回執行處原位,一年後的2009年12月24號平安寒夜,工作狂獨坐辦公室,枱頭電話響起,來者獵頭公司,「就這樣開始了監警會的故事」。朱敏健說:「這個電話令我人生再闖兩個高𥧌,對此我不諱言啦,當時我是D2,六年後返回廉署我是D3,今年我是D8,我怎能怨?如果我怨,我份人便不是很感恩。我不會怨,我覺得事事整定,條路不明顯,但你要順勢」。
不久之前被上司玩殘,血仍未冷,監警會秘書長職位擺在眼前,確實吸引,他說得直白:「吸引的是我工作幾十年,在大機構都不是做阿頭,忽然有個新檔口,小小的,二十多人,但由你去組織。(09年監警會)條例剛剛通過,由你去想怎樣執行,對我們這些長期做公務員的打工仔是很吸引的因素」。
任監警會秘書長 遭CY打壓
2011年1月1日上任,與主席翟紹唐合力建立監警會公信力,例如林慧思老師以粗話責罵警員,事後劉達強警司在一個場合上台反唇相稽,市民質疑這個人違規在公眾活動發言。朱sir回答傳媒提問指那次是政治活動,是否違規則視乎言行是否跌入受管制條文,幾個警察工會立即向他發炮,監警會也收到燒豬(朱)圖片。
後來特首辦換了主兒,監警會主席換上郭林廣,該會一改慣例,公開招聘秘書長,郭主席問朱敏健滿約後可會應徵,如此說來當權者擺明不喜歡他,「我不會用不喜歡,當然也不是秘密,他跟我說這樣改,我作為當事人一定不開心。當時想得很快,如果你改了,即是我需要與人家競爭,我不覺得我需要與人家競爭」。朱sir剖析心態:「還未去到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其實不喜歡制度的是我,我打慣少林拳,你叫我打詠春,我不打了,你改了比賽形式,那我不會參與這場比賽。」
莫非方丈大人看他不順眼?「我不覺得很大件事,小小一個監警會秘書長,我覺得梁生不怎認識我。」朱敏健反問:「我2016年返回廉署呢?我(執行處)處長的職位也要特首點頭啊,都是梁振英點頭,而事隔幾個月而已,所以你說究竟CY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
這裏燈火闌珊,別處重歸紅塵滾浪,三年前廉署向他招手,就此展開下半場,根據新制做到今年3月65歲退休之齡,這次離開老廉終於沒有內情隱秘。去年又是12月,電話又響,又是獵頭公司,平機會招聘主席,工作狂離不開江湖,今年4月上任,「不管有沒有人整蠱我也好,嚴格來說那些不算甚麼setback,對我是很好的練歷,令我眼界闊了。如果長做30多年純粹一個執法人員,一日到黑拉人封艇,我如何處理平機會的工作,如何令人信服我可以處理主席工作?」
「政府須真誠才可挽民心」
三年前修詩一首,生命瀑布一道,從中可窺順逆,節錄如下:「山道窮時才攬勝,水流盡處卻通幽。柳暗花明總有路,逍遙自在任舟浮。」
記者多麼想將本文主旨帶到今次抗爭運動,但若說捍衞自由也當任意隨緣,等天降民主,讀者放我不過,自己瞧着也討厭,更非朱敏健本意,「我覺得不需要太passive,不表示不做事,不過是做理性的事。阿爺也是人,我(市民)所做的他是否一定拒絕?」他說:「大家最緊要放下身段,不要說西環便不溝通,我覺得為甚麼不溝通?談談而已,到時談不攏便反枱吧,西環不會吃掉你,肯定不會,他不會抓你上洗頭艇!」
要是泛民走進中聯辦講數,不必驚動洗頭艇,只怕公眾便要將他們凌遲處死,「大家都知道立法會議員、民主黨的心也是想香港有民主,可否給予少少空間讓他們去做?做完不行心甘命抵,但做也沒做便永遠有個疑問」。朱sir表示:「整個問題、整個運動、香港前路怎行,我歸結兩個字:民心,政府要做sincere或有用的事收服民心,市民大眾也要問自己的心,究竟想香港怎樣,只要問,不必跟人說。」
監警會機制是否行之有效?他透露當年該會曾商討賦予傳召權,然而一旦成為法律程序,被召警員有權不回答任何問題,故不了了之。2011年李克強訪港,警方部署惹投訴,朱敏健等人竟說服警方交出行動指令,絕大部份涉事差人現身交代,可見無權有心仍可做事。
記者看現時監警會陣容甩皮甩骨,朱sir信任這夥人麼?「我信制度,我信我有能力判斷,無論甚麼人也好,造出來的產品合理不合理(可以判斷)。」他建議大家待下月監警會公佈中期報告,如果公眾極不滿意,現行制度證明完全無效再作考慮,個人立場並不反對獨立調查委員會。早前監警會增加兩名委員,朱sir點出玄機,可以加人即是可以減人,「其實制度上有辦法處理公眾的訴求,不應構成不可克服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