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新浪潮電影偶像安娜卡蓮娜(Anna Karina 1940-2019)於十二月十五日在巴黎因癌症去世。陸離認為安娜是法國最美麗的女演員,這個我相信尚盧高達(Jean Luc Godard)完全同意;由他執導的七部安娜卡蓮娜電影就是最好的證明,而其中的「Vivre Sa Vie」(港譯「她的一生」,1962年)最能捕捉安娜的嬌俏:那 一連串的特寫鏡頭,正面、背面、側面、三分面、仰望、平視、背光、照明,叫人可以感受到高達對安娜的愛撫,然而依舊保持了一點距離,那當然是因為高達相信藝術的疏離(他不喜歡拍接吻鏡頭),而沒有像英瑪褒曼那樣完全不顧隱私將莉芙烏曼的五官以超大特寫一一展示無遺,近乎pornographic。安娜甚至在這電影裏跳了一次體態流麗的單人舞,不為什麼,只是為了喜歡。電影中的安娜在戲院裏看Carl Dreyer的「聖女貞德的苦難」(1928年),看到貞德說自己的解脫就是死亡,不禁垂淚。貞德流淚的特寫鏡頭就接上了安娜的特寫,那自然是高達故意將妓女與聖女相提並論,在同時也是說明了在戀愛中的他,所作所為不可以以常理作推測。
安娜下嫁墨超不離眼的禿頭高達叫人看了總覺得有點可惜,不過我們局外人也不必妄下結論,更何況安娜說過這樣的話:「美麗的腦袋能贏得美麗的臉孔。動人的心智能奪取芳心。」不過高達的腦袋是否美麗我有極大的保留,雖然毫無疑問他是個喜歡玩弄創新技巧的導演。近年來有人指出高達的所謂「即興」其實都是他苦心經營出來的效果。安娜終於也和高達分手,並且說:「他會告訴你要出去一回兒,結果三星期之後才再出現。當然這不能怪他,怪只怪我自己太年輕。」安娜在「Pierrot le Fou」(港譯「狂人彼埃洛」,1965年)裏面還說過:「你和我用語言溝通,我卻用感情向你凝視。」這叫人想起了「小王子」裏面的「語言是一切誤會的根源」。在Justine(港譯「亂世桃花數落紅」,1969年)裏面,安娜飾演梅麗莎;有人問她:「你怎樣面對寂寞?」她回答:「只要將自己變成了寂寞本身。」
人消逝了是否也就解決了寂寞和其他一切的煩惱,還是只是滑入了更深沈的黑暗和靜默,一種更為無邊無盡的寂寞?陸離就安娜卡蓮娜的去世擬了一首五言律詩(她自稱「古體油」)。其詩曰:「訪舊全為鬼,高達剩孤身!長壽八十九,落莫度餘辰。回首半世紀,目泫仰星塵!殿堂蠋光燦,影響永延伸……」 我最後一次看到安娜是在YouTube,她在Criterion作探訪,身穿紅衣,頭戴黑帽,聲音沙啞粗豪;她檔案室內翻出了差利卓別靈的「The Kid」,說這是她心愛的電影,然後向觀眾作了一個飛吻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