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週刊:勇武反思區選後何去何從 迷失中尋初衷:煲底見

壹週刊:勇武反思區選後何去何從 
迷失中尋初衷:煲底見

2019年區議會選舉,民主派大勝,有17區獲得逾半議席。有人認為今次選舉是「變天」。但是,五大訴求,只有送中惡法被撤。抑或,這不過是屬於和理非的勝利?
雖然有點無力,有點迷茫,但勇武深信抗爭總會成功,他日必定能在煲底見。
採訪:梁越
攝影:蔡福生、攝影組

12月1日,區選後第一個大型遊行日。

「人數比我想像中多,開初以為沒有多少人。」K(化名)是一名中四女學生,爬上遮打花園的簷篷,低頭看着隨風飄揚的美國國旗。由7月開始,她與其他示威者組成滅火隊,專門應付催淚彈。然而,今天她只是一身Black Bloc,沒有帶備任何裝備。

「看看現時的趨勢,對於我們年輕人來說,帶裝備好高風險。就算你不帶裝備,都好高風險,所以出街見到警察都會害怕。」年輕是原罪,在香港警察眼中是如此。K固然感到害怕,但是,即使不敢帶「文具」,於她,出來遊行仍是基本責任。

完成這邊的「感謝美國保護香港大遊行」之後,她打算乘坐渡輪前往尖沙嘴,繼續參與「毋忘初心大遊行」。「始終是區議會選舉之後的第一個所謂的大型遊行,如果這個遊行都沒有人參加,政府會覺得都沒有人出來了。」她希望,其他香港人也抱有同樣想法。「希望至少有15萬人。最近(警方)已經拘捕了五千多人,當初100萬、200萬人(遊行),當中大部分應該是和理非,當他們知道,出來的風險這麼大時,自然就不會出來。」

這邊廂的遊行,一路平安,並無衝突。跨過維港的對岸以後,則不一樣了。下午5時許,大批防暴警察在不反對通知書仍然生效期間,發射催淚彈,並進駐梳士巴利花園。現場所見,勇武示威者比往日為少,大多不再與警方對峙衝突,主要疏導人群離開並撤退,以路障堵路的僅為少數。K認為,勇武已經沒有方向。「每次出來,做一樣的事。不停建路障,不停投擲物品,和(警察)對峙,但確實做不到甚麼成果出來。被捕的人越來越多,就算不能控告,但被拘留的48小時,會被虐待、被打、性侵等等。無力感之前一直都有,現在出來這麼多次,越來越有這種感覺。」

「區選只是一小步」

她坦承,區選勝利於她們這批前線來說,先不說變天,根本是毫無改變:「其實,區選勝利對遊行,甚至所有事物都沒有變化。」她固然對民主派奪得大多數議席感到一時的高興,但數月來的抗爭賦予她與年齡不成正比的成熟與現實。「區議會選舉,不是不可以開心,不過開心一日,就要回歸本來的情緒,要做回需要做的事。」剎那的振奮以後,她看着手足一個又一個被捕被控告,看着黑衣在黑夜與血色與灰煙中迷茫徘徊,一切原來沒有改變。「因為這只是一小步,而不是我們真的勝利了。」

萬幸,在煙毒瀰漫的大街中,抗爭的戰火未能磨蝕年輕人獨有的樂觀。「我們要想着自己一定會贏,一定可以在煲底相見,不可以想我們一定會輸。」

12.1防暴警在不反對通知書仍然生效時發射催淚彈,並進駐梳士巴利花園。

出走少女C:抗爭氣氛減弱

「我何時不能留在家裏,大概是11月初吧。」C是K的朋友,同樣是中四學生,同樣是前線滅火隊的一員。她表示,由於政見不同,已經很久沒有回家。

「我由6月開始,已經出去做前線。其實家人已經發現了兩次,加上我的家庭背景比較複雜,深藍、紅,甚至黑都有。」躲過街頭警察的警棍與炮火,躲不過家門之內的責罵與怒火。「試過去朋友家暫住,亦試過露宿街頭。最後,我遇到一個好好的朋友,她的家人亦是好人,她們就收留我在家。暫時,何時可以回家,都是一個未知數。」

開初,她的語氣很倔強,彷彿以15歲之齡露宿街頭,不過是等閒之事。然而,當說到朋友的母親,也許是感觸於海波夕陽西下的餘暉,或是前往鐘樓的渡輪浮沉搖盪,她的強硬語音第一次起了變化:「好羨慕呀。家人會支持你去做某件事,那種推動力,比任何人去支持你都會更加大。」

因政見不合而被迫離家的C,認為區選大勝之後,抗爭氣氛沒有以前熾熱。

「為香港而戰真的無悔」

下午4時多,到達尖沙嘴,C才跟記者說,她還未吃飯。原來,除了不能回家,家人更已停止提供零用錢,實行經濟封鎖。「買裝備也要錢,有時(為了逃避追捕)要放棄裝備。我甚至吃飯方面都有困難。」朋友的家人一直有提供金錢,但她不好意思收下:「都試過找兼職,找過很多份。但是,年紀有點尷尬,所以很多兼職都不會聘請我。」她承認,這個月過得很辛苦。「但是,如果是為了香港而戰,我覺得不辛苦。如果我們真的勝利了,我覺得無悔,真的無悔。」

區選之前的幾個月,街頭衝突不限於周末。但是臨近選舉,以至選舉以後的日子,C認為,抗爭的氣氛沒有從前熾熱。「區選之後,街頭是比較平靜,示威運動都減少了,甚至連文宣都減少了。好像大家都鬆懈了下來。」

鐘樓下看似人頭湧湧,根據發起人估計,至少有38萬人參與。C對遊行感受複雜,「今日尖沙嘴(遊行),我覺得可以說是開心,亦可以說有點失望。開心是,好慶幸依然有很多香港人肯出來。但是,有點失望的就是,人數相比以前減少了。回想6月9日100萬人遊行,6月16日200萬人遊行,但我們已經沒有以前這麼多人了。」
區選不是C受苦的原因,亦不是C受苦的結果。只是,區選勝利與否,與C,以至眾多因這場運動受傷的人來說,除了一時的興奮以至安慰,近乎毫無關係,如此而已。也許天是變了,她們的苦並沒有變。

勇武示威者的數量比往日為少,大多都不再與警方對峙衝突,以路障堵路更僅為少數。

當選素人蕭德健:用社區資源助攻

「是否選了一班民主派出來,就等同解決警暴問題、社會問題?真的不是。」現年40歲的蕭德健,第一次參選,就擊敗了盤踞旺角北10多年的黃舒明。他亦是香港唯一候選人,在競選宣傳中以黃色安全帽、護目鏡和防毒面具的抗爭者形象參選,聲言要以選舉支援抗爭運動。

「這不是一個(競選)策略,這是一個價值問題。我們其中一個口號,叫千人一臉,就是每一個人的樣貌都是一樣的,每一個人都是香港人。很多人覺得抗爭就等同遊行示威、扔石之類,但是我們覺得抗爭,應該是日常生活裏,在不同地方都是一種價值選取。民主價值的選取和實踐。」他認為,貿然空降旺角北,卻依然勝過所謂「老實做區」的建制派,源自抗爭的價值選擇:「好多選民跟我說,若果不是這埸運動,他們不會選我。」

然而,他亦同意,區選大勝不代表香港真的變天。「士氣是振奮的,當晚的確是大家在久未見光明之時,第一次見到一絲希望。但要說是變天,就未免太快了。區議員本身的角色,其實完全不能回應一個這麼大的政治問題。」這並不代表,他認為區議員完全不能為這場逆權運動作出貢獻,不然他也不會參選了。

新科區議員蕭德健是唯一以明確抗爭者形象參選的候選人。

帶抗爭理念入社區

「區議員掌握很多社會資源動用(權力),例如最近,元朗的17億天橋(撥款),到底應否收回?你會見到建制派真的會害怕。」尤其是坊間甚為熱門的黃色經濟圈,「正正和剛才所說,公共資源如何運用接軌。」作為浸會大學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蕭德健分析,早期所謂「幫襯黃店,罷買藍店」,只是黃色消費圈。要真正建立黃色經濟圈,講求的是個人的衣食住行,以至一個行業的生意,「如何有生意,整條生產線、資金、需求,這就牽涉整個社會經濟問題。」

區議會正正把持眾多社區基建及活動的撥款,再加上蕭德健多次舉行社區講堂,宣揚民主與抗爭的理念,「要令到整個(抗爭)可以延續下去,我相信區議員是有權力去處理這些問題。」

尖沙嘴的「毋忘初心大遊行」是區選之後第一個大型遊行。根據發起人估計,至少有38萬人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