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給人的感覺是提供湯水,麻麻煩煩嘮嘮叨叨,但心底好疼好關心學生。」理工大學被包圍13日後解封,被捕者1,377人,包括退休理工大學前應用社會科學系副教授丁惠芳。
教書30年,歷代同學都叫她「丁媽」。電話那頭的她,講嘢活潑,大聲,成日笑。18號被捕,深夜保釋,一周後受訪,這位阿媽跑去染髮。淡綠的霧色頭髮,耳鬢剃出幾層layer,戴住副超左擰右擰,「好唔好睇?我噚日整㗎!」
跑回理大安撫留守同學
11點,與丁媽回到她曾做8年宿舍舍監的務賢堂,學校停課,好些學生回家了,宿舍common area好安靜。她說:「空曠了好多,好不習慣。」聽她憶述,覺得她跟學生同樣是為繁花似錦的生活而住hall的。半夜11、12點跟學生沿海濱練跑;校際女子接力泳賽不夠人,她臨時跑去「湊腳」。時至萬聖節,她更扮貞子在電梯裏嚇着保安員。站在宿舍12樓的走廊上,向11樓交誼廳玩到瘋的同學喊話。「有時大家玩得瘋,椅叠椅人叠人在11樓騎膊馬爬上12樓!甚至由12樓跳落11樓。嘩!見到我好怕啊!」小片段小故事一個接一個,牆上一幅相一張海報,大廳的梳化長枱都有她的記憶與足迹。但更重要的是,當年她的辦公室門常開,同學們有心事、拍拖煩惱等,她隨時奉陪訴心聲。
11月11日同學退守理大,三日後,已退休四年的丁媽跑回校設立社工站,為大家解答問題,安撫同學情緒。歷代社工學生都跑回去幫忙,前後十幾個社工助陣,頓時成了社工系的敍舊地。安撫以外,她更帶想離開的同學(很多為非理大生),尋安全路徑離開。17號被困,18號早上9時,她與小兒子出A Core探路時就被警察拘捕,結束八天「輔導」。「17號警方說晚上10時前能離開大學範圍,但其實黃昏時已經無路可走。校內好多非理工大學的學生,他們好慌,怕走不了。」大家在校內宿一宵,躲在房裏的同學一直看着Telegram群組及WhatsApp資訊,最怕警察突然衝入大學抓人。她一直坐在走廊,守着房裏的學生,「好似阿媽坐喺仔女房門口,陪着緊張不安的仔女咁囉!有乜事我擋先。」
個性「天跌落嚟當被冚」
保釋後,丁媽的手提電話被扣留,19號早上她跟助手Kate第一句說的話便是「要買過部電話。」反正有錢沒問題。Kate說:「她向來如此。因為她有人生閱歷與經驗,知道找誰幫忙如何解決問題,同時也能感染到身邊的人冷靜下來。」有個社工朋友也問丁媽安靜老定之道,她回應:「我真係唔驚呀!我們光明正大,沒做錯事,不必怕。」天跌落嚟當被冚,是她的個性,做社工讓她能安靜細心聽人傾訴,穩定人心。她回想,2010年與應用社會科學系博士任剛去四川協助災後重建,遇上達600萬立方米的泥石流,逃往山坡時水深及胸口,當時還氣定神閒講爛gag:「我們一起『one night stand』,站一個晚上吧。」結果一行人站到早上7時度過險境。死裏逃生,任剛說她一直如此,她還哈哈笑,「可能我真的是盲樂觀,死咗都唔知乜事囉。」樂觀安撫人心之外,還要沒架子。28歲大仔George說,因為媽媽常常離家去進修,又去跑馬拉松,他與家人的相處時間重質不重量。他們一家四口聚餐時無所不談,卻發現好多家庭,個個埋首玩手機,「孩子一說話,爸爸就訓話,久而久之孩子就甚麼都不會說了。」
重建年輕人信任最重要
留守的時候,一名雖蒙着面,但一看就知是初中生的同學走過,丁媽問:「12歲了?」初中生立即回答:「乜12歲呀!13歲喇!」問他為何出來,他說覺得以智慧燈柱監察市民生活不妥當,及後又從口袋裏掏出身份證連防盜卡套,「這個不行的,卡套上的小孔還是會令資料被讀到。」不明者或會笑他小題大做,但丁媽聽到的是,「他很緊張這些個人私隱,推遠些是他好緊張個人自由。」丁媽相信,每個人都有他的道理,大人不要急住把自己的道理搬出來,若小孩覺得你不接納他的話,他就不會跟你講了。
回到理工之外,外牆上的巨型五大訴求標語仍在,她說景物依然,學校環境設施被破壞了,好快會重建回來。破了的玻璃可重新裝上,但人際關係的信任則很難修復:「特別是重建青年人對制度、政府及大學的信任,我覺得是當務之急。」
被問及若有同學向你跑來你怎辦,她秒答:「梗係抱抱啦!我覺得做大人一定要做這件事,無論他做了甚麼,若做了違法的事自有法律懲處,我們不必做法律判官,但我們可以在心靈上給予他們一點慰藉。」
記者:陳慧敏
攝影:陳港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