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尋薇】
清代乾隆期間有位著名的養生家曹慈山，較為廣為人知的作品有他75歲高齡之際撰寫的養生心得寶典《老老恆言》，但我更喜歡的是他精編的粥譜，廣徵博引了精輯成100篇粥的食譜，當中有14篇乃是他自創，甚至附上一首「粥療詩」——搞不好你在網上看過那些不知出處的養生通俗口訣，就是來自這首養生打油詩：若要不失眠，煮粥加白蓮；若要皮膚好，米粥煮紅棗；治理血小板，花生衣煮飯；要治口臭癥，荔枝與米烹；血壓高頭暈，胡蘿蔔粥靈……
不知怎的，那天早上泡在Hiramatsu「面朝山巒」的私人溫泉池裏，隨着在空氣飄散、不時在鼻端傳來的硫磺味，我想起了曹慈山的這首粥療詩，覺得我身處的這家以美食作招徠的精品溫泉旅館，結合了美食和養生兩大特點，很適合也來一首山中食療詩……
認識這家位於箱根仙石原的Hiramitsu非常偶然，是通過旅居香港的日本旅遊美食作者Miyako San的介紹，說這家溫泉旅館開業三年多從未做宣傳（因為只有11間套房，單單是做本土客人的生意就夠了，根本不需要借助「外國勢力」），但隨着品牌在日本各地的業務擴展，C.E.O覺得品牌未來的路線應該有對外的知名度，希望邀請少數的媒體前往品鑑他們的住宿以及餐飲水準。當時我聽了Miyako San的解說，回答說：「體驗溫泉旅館，找那些旅遊記者或寫lifestyle的媒體去就好了嘛，我是寫飲食的，恐怕不恰當吧。」結果Miyako San直接讓旅館的公關跟我對話，她說：「我們希望有專業寫飲食的人來評鑑我們的餐飲，因為一直以來，即便是針對日本國內的市場，我們的路線都是主攻熱愛美食的旅客。」
首餐帶來驚喜 擺盤優美
聽到這樣的話，懷着強烈的好奇心，在10月尾把好幾件事集合在一起的東京之旅，特地去了箱根一趟。第一晚入住，抵埗的時間已晚，舟車勞頓加上上山的路有點迂迴曲折，累了，決定不在餐廳用餐，請酒店把我訂好的晚餐送到房間來。還記得這「房餐」送來，門打開的剎那，實在是既驚又喜，特製的房餐手推車上，擺滿了食物。仿盆栽的前菜擺盤設計，吊着幾款精緻的小吃，還有乾冰製造的冒煙效果，賞心悅目。其他的菜式：前菜凍意粉、主菜燒羊架、甜點栗子Mont Blanc都擺盤優美，一如在餐廳用餐，沒有任何妥協。這是我在Hiramatsu的第一餐，着實有點驚喜。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先在房裏泡個溫泉，感覺餓了，就下樓吃早餐去。早餐有兩款：西式和日式，後者需額外收費——這有甚麼問題？最重要是好吃。出自於對日式朝食的情意結，來到日本住旅館沒點來吃，肯定會若有所失。這些年來在東京、京都住過的五星酒店不知凡幾：香格里拉、半島、皇宮、帝國、四季、凱悅、Ritz Carlton…… 如果我說Hiramatsu的朝食感動了我，應該不算少見多怪那麼失禮：朝食都以八寸形式上桌，這裏也不例外。醬菜、魚乾、燒魚、豆腐兩吃：淨吃和放湯…… 琳瑯滿目地光看就滿心歡喜。重頭戲是一般朝食都有的白飯或者白粥，這裏取代得更有誠意：時令釜飯。當下的時令是栗子與銀杏，於是我的那一鍋就是栗子銀杏釜飯了。鍋蓋打開的剎那，熱氣冒出，飄散在空氣中的，是美食的音符呀！侍應自然會幫你把飯拌鬆然後盛在碗裏送上，只見眼前的一顆顆米飯非常飽滿且泛着亮光，帶着晶瑩色澤的銀杏胖嘟嘟地，跟栗子一起夾雜在熱騰騰的米飯中，簡簡單單又打動人心。入口——嗯，嗯，不想說話了。米飯裏下了很微量的鹽提味，於是更彰顯了飯的甜度、銀杏的甘美柔懦、栗子粉嫩香甜的可口，把所有素材合情合理地串連在一起，實在太好吃了吧！忍不住添了兩次飯！更值得一提的是，醬菜、魚乾全是自家製，味道做得比起其他人更細膩，平凡如豆腐湯、燒魚、玉子燒……都有一份精緻感。餐廳經理來問我意見時，我說：「你看你們用來伴豆腐吃的茗荷、葱花，都剁得細如蓉末又粒粒分明，幾乎有入口即化的效果但同時讓他們的香氣充滿存在感，這細節已能代表你們整體高於一般的水平。」他聽得笑逐顏開。
選擇西式早餐 品嚐fusion稀飯
第二天坐在早餐桌前，在西式早餐和日式朝食之間的選擇不斷掙扎，最終臣服於雙子座天生的好奇心，選了還沒試到的前者。幾款麵包先上桌，日本人的牛角包、白方包一向做得極有水準，好吃但尚能抱着平常心對待。這時候，落地窗外飄着細雨，心裏想，如果能喝個熱湯就好了，還在有點後悔沒能在此刻吃上昨日的銀杏栗子釜飯，這時候，經理端來了一個沉甸甸的琺瑯鑄鐵鍋：啊，原來是蔬菜雞湯！正確的說法是，是以雞湯去煮在地鮮蔬，再以這湯淋上一份已經備好的risotto上，頓時就成了稀飯！湯裏的鹽用量很輕，全是蔬菜精華的芳馥甜美，可以想像這fusion稀飯有多美味嗎？在微寒的清早吃上這一碗，幸福得一塌糊塗。溫泉旅館本是養生休閒的度假之選，還有如此水準擊節的美食，有甚麼比起這個組合更療癒的呢？於是想起曹慈山的「粥療詩」，也許可以改成：若要不失眠，睡前泡溫泉；要得心情好，銀杏釜飯好；要治壓力徵，美食加泡澡……一邊無聊想着，一邊自己偷笑！
撰文：謝嫣薇（Agnes Chee）
食評人、飲食旅遊專欄作家，作品散見於中港台星馬主要媒體。電郵：mailto:[email protect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