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約朋友都很難,初初提議時大家都欣然表示願意在中間點吃頓下午茶或飲咖啡,但快到約會時間就愛放鴿子,有人M到,有人臨時有事,有人身體不舒服。好容易和一位三月未見的朋友食晚餐,他坐下一陣子便坦然說也真是有段時間沒出來見人了。追問他因由,他認真想過,答:「真是不想見,也不只是見人,包括出遊、工作都提不起一點點興致,甚至早晨起來也費力,根本不想做任何事。」他懷疑自己有抑鬱症,在網絡上看一些心理衞生組織的官方定義和自測,打打分確實有極大可能。
上篇文剛寫在香港看心理醫生的不易,眼下便聽他普及常識。他不抗拒見諮詢師,但更希望能快點拿藥,可以好好睡覺,然後起身,從陰霾的房間出來,重新生活。可因為這方面的開支醫療保險並無cover,他就在公立醫院排期。工作人員告訴他恐怕要等好久,最近去看的人實在太多。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能等。他一直是我們中最能自洽的那個,有些事業或人生上的難題朋友們也愛打電話問他意見。即便此刻講起難熬的時光,他還是淡淡的,並不急於傾訴什麼。我們邊吃邊聊到底怎麼會慢慢陷入情緒低谷,從工作到感情,條分縷析,他講到一半頓頓,加多一個面向:「當然還有現時香港的氣氛,雪上加霜。本身已經沒有多少動力推着我向前行,這城市近來的發展更讓人看不到希望。」他家有個小小的陽台,我建議他每日也可以坐在那裏一兩個鐘,陽光照射可以緩解抑鬱心情。他笑,樓宇太密集,哪裏有陽光。那麼見朋友呢?他更焦慮,「見朋友容易吵架」。
政治光譜上,他不藍,也不黃,暫且稱之為綠吧。無論黃藍和他講起時政來,最後都變成批評。友好點也許能做到和而不同,大部分時間都是相互攻擊,甚至反目。今日的說話,明日也可能被朋友曲解對外傳播,那時更恐懼,怕招致不必要的關注和報復。
吃完我建議在街上走走,他隨我意,但又說:「哪怕現在一起行街,我心裏想着還是快點回家,那裏幽暗而絕望,但我總覺它在召喚我,而我屬於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