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House裏的人】
往倫敦的飛機上,想起兩個男人的戲劇性對峙:
理大蒙面廚房守忠者「任劍揮」,在只有半呎範圍內,跟副校長對視,蒙面人說:「我一個人煮幾十人的飯餸,誰來幫我!」他的狀態,像是天下人誰知我者。
副校長沒有退後半步,由他說。煮飯?「我幫你唔到。」可是,清理,他可以吧。其實,跟「任劍揮」對峙的副校,也學過中國劍。還有,他中三時候,父親讓他做了一件一生受用的事情,就是到大牌檔兼職當洗碗工,從這個起點開始,他明白,以後投身社會,沒有甚麼事情是不能捱過去的。
十多年前 副校長像個詩人
訪問衛炳江時,他是院長,超過十年了,對他的了解及印象,僅來自四個小時訪問。四個小時,當時,對我是一個新紀錄,想了解受訪者及一切學問的奢侈配合。我企圖了解他的研究內容,他也以為可以點化一塊頑石,在黑板上,不斷寫公式符號,講解非線性物理思維,因為,他的博士論文,就是關於很冷門的「非線性偏微分方程式」(Non-linear partial differential equation)。
當時,我和女公關像聽詩人說話,明與不明都不重要,重要是,我看到他是個願意做不可能事情的人。所以,副校替「任劍揮」綁好蒙面巾,應該跟他的人物性格有一點配合的。
香港人,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情,真癲假癲,多着。對於我,倫敦行程,推無可推,為了不捨得被罰三千多元的航班延期費用,付出更多更多的使費完成冬日旅程,更儍的是,我送了一個有泳池的十天酒店慰勞自己。已一整年沒有游水了,對我來說,這是「超豪」選擇,但非常值得,因為,天天游水後工作、見人,一切都在完美狀態,這種精神與肉體的享受,一定有賺。
一向以為自己背後千軍萬馬,福星拱照,出發前,知道額外工作約訪四大皆空,一個人在又濕又冷的天氣下來倫敦?很淒涼喔。可是,最凍的時候,最少我有恒溫泳池。但如何把旅費賺回來呢?如果能把握充裕美好的時光寫好計劃中的東西,那不是已經有賺?
朋友對我說:「Be water.」我也是這樣想的啊。所以,我不顧一切,坐的士去肯辛頓那邊探人訪問,中途還要特意找花店買了一束黃色鬱金香,樸實的用紙包好。生命很美,九鎊不到,接收的老主人看到時,在意的不是花,他接收了鮮黃色背後的善意。這一種生活劇本,從心書寫。你的心如何,你的日子也必如何。離開肯辛頓白色大宅後,走到南站,原來,那裏也有一檔露天花店,此時,我微笑了。我買了很好的一天,然後,坐巴士到唐人街去試李德誠醫生在專欄介紹的文興燒鴨,的確肉嫩皮香。但我只選擇單點不到九鎊的燒鴨米粉,和我最愛的湯羹。人,要做的很多,但需要的,其實很少。
倫敦街頭 少年樣子觸動人心
每次選擇在酒店吃又貴又悶的早餐時,我會細細在玻璃窗前看街景,回一點本。倫敦街上,看到有亞洲樣子的少年,心裏就會觸動,也閃出希望,像看到香港街上千千萬萬抗爭的美少年美少女一樣。
從酒店十分鐘不到的步程是Doughty Street 49號,狄更斯住這裏時候,還沒有成名。我特意帶了一本又舊又輕便的《雙城記》,在房間外古老紅磚牆民居景致下,看得特別入迷,才知道,這一趟,是第一次真正看出雙城故事。書中的女兒從倫敦到巴黎去尋找未見一面的父親,那個革命年代的被囚人。
“I have come here to take you from it, and that we go to England to be at peace and at rest, I cause you to think of your useful life laid waste, and of our native France so wicked to you, weep for it, weep for it!”
活在舒適沒有罪,暴大的Sonia在杜汶澤訪問中也分享過了。我跟兩張老去的臉孔說起香港之事,看到兩個不同的心的反應,有人認為英國護照是叫人離開而不是真正幫助香港,有人認為,護照不過是保命符,有需要才用。有人說不是不關心香港,但不知道怎樣幫助香港;也有人說,如果有值得的,會考慮。
榮光再起 到哪裏都有雙城
不仁的政權,無恥的警暴。幾多人被捕?幾多人被控暴動?在facebook看到一個戴黑色口罩的男仔在倫敦火車站彈奏「願榮光歸香港」,心裏很想立刻到咫尺外的St Pancras站,哪管到時已人去琴空。走一轉撲空的,有那麼苦嗎?少年燈蛾撲火,我們只能捕捉他們的影子。香港人命中注定,無論走到哪裏,心中總有「雙城」。
“They can never help me to escape in the body though they may in the spirit.”
作家: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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