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與聖恩 - 杜杜

暴力與聖恩 - 杜杜

基督在橄欖園被捕之際,有門徒拔劍將大祭司僕人的耳朵削下。這段事故四部福音皆有記載,卻各有差異,頗為耐人尋味。約翰福音分明提到用劍的人是彼得,而大祭司的僕人也有名字,叫馬勒古。馬太福音裏面基督有訓示:「收劍入鞘;用劍者死於劍。」而路加福音唯一有提到這一點:基督將大祭司僕人的耳朵復原。劍代表的是暴力,而暴力只有激發出更多的暴力。暴力是雙刃劍,在傷人的同時也傷了自己;用劍者死於劍就是這個意思。奇異的是只有路加福音提到基督摸那人的耳朵把他治好了。這一摸就是超自然的聖恩。這裏說的超自然英文是supernatural,但卻不是鬼怪靈異的意思。宗教神學中說的超自然,是那股超乎自然現象(鬼怪靈異其實也屬於這自然現象範疇),超乎血肉之軀的力量,是來自聖靈的恩賜,所以稱為超自然;也有神學家為了避免混淆,不用supernatural,用extraordinary ,亦即是那屬於超乎尋常的,超凡入聖的範疇。用最簡單的例子來說明:有人被打,本能(自然)的反應是一拳打回去。如果被打之後不還手(並不是因為膽小怕事或不夠氣力),卻忽然靈光一閃,克制了心頭怒氣,寬恕對方,那就是異於尋常的行為,成為the supernatural或者是the extraordinary 。

這一種行為一般人往往弄不懂,又或者根本不能接受。記得看過一個電視訪問節目,有受害人劫後餘生,寬恕了圖謀殺害他的兇手,並且和他一起出現,說不再恨他,並且成為好朋友。當時觀眾席間便爆發了一些不屑的笑聲,認為這一舉動有違常理,恐怕不是神經病,就是虛偽吧。

暴力解決不了問題,人為的努力永遠只是原地踏步,一切的進展都只是幻覺。無論出多大的氣力將一塊石頭向上拋,石頭始終還是跌回地上。除非石頭長了翅膀;聖恩就是翅膀,可以戰勝地心吸力這自然現象。由於人性不變,孟子的「亦有仁義而已矣」說了也是白說,因為人與人國與國之間,幾乎(我說幾乎)全在一個「利」字。這個利,就是自然現象,因為人的本能就是求生,盡其所能做有利於自己的事情以自保。如果在尋求自保的過程中出現問題,各不相讓,結果就演變成暴力:有你冇我。

那麼聖恩怎樣發揮效用?可以告訴你,聖恩在現實的世界是發揮不了什麼可以眼見的效用的。綜觀人類歷史,前基督和後基督並無多大分別,甚至可以說人類作惡的能力只有變本加厲。因此可以說,聖恩救贖的層面是一個隱藏的層面。聖恩的力量似乎十分微小:用劍者死於劍,不用劍者死於十字架。餘下可以做的似乎就是禱告了。可以出力的地方還是要出力,幫助弱小的一方永遠不會是不義。希望還在:南京大屠殺有拉貝,納粹黨裏面也出現了一個辛特拉。大學生被困,有人送水送糧。似乎不足道,卻散發出聖恩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