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脫者拒回家 苦戰50小時

逃脫者拒回家 苦戰50小時

【義無反顧】
【本報訊】苦戰了超過30個小時,阿峰(化名)已經體力透支,渾身是傷,未能被雨衣覆蓋的小腿上仍有水炮車藍色水的痕迹。即使明知校園任何一個角落已被防暴警重重包圍,但他寧願被橫飛的子彈射死,也不願被捕。終於,在18日早上7時多,他決定拚死一搏……

阿峰是第一批成功從理大逃脫的倖存者。重獲自由後,他隔着鐵絲網遙望硝煙四起的理大,決定在尖沙嘴留下來繼續「開花」,「裏面仲有我班兄弟,我點可以休息?」經過連日血戰,截至昨日下午,仍然留守校園的少於百人,但齊上齊落不可能只是一句口號。
記者:陳芷昕

上周六晚9時多,日間一度平靜的理大氣氛急轉直下,在柯士甸道和漆咸道南佈防的警方一再推進,向理大內的示威者狂射催淚彈。阿峰也在此時,在Telegram上收到「理大要人」的訊息,便立刻整裝前赴理大支援。這五個月來,身為前線「消防員」,只要戰場需要手足,他便會自動上前撲滅催淚彈。

此時,超過500名前線示威者齊集理大,他們是全港最精銳的勇武小隊,即使遇到連珠炮發的催淚彈,他們也面不改容,彈來傘擋,再馬上築起防線,向警方投擲磚頭和汽油彈。阿峰也堅守崗位,拿着防水袋,不斷滅煙。校園內外火光連連,但示威者士氣高昂,更一度成功把防線推前。雙方一直對峙到凌晨3、4時。

阿峰一直想留守到戰事完結一刻。至周日中午開始,防暴再次推進,理大又變成戰場,雙方衝突持續了一整日。至晚上,警方逐漸包圍理大各個出入口,示威者頓時被重重圍困。

阿峰雖已連續苦戰20多個小時,但仍然充滿希望,因為城外的手足正支援他們,為他們殺出一條生路。城內的他們不敢怠慢,堅守防線阻止警方進入,後勤的和理非不斷製作和運送汽油彈等物資。有人為了激勵士氣,團結軍心,大聲高喊:「出面嘅人打緊入嚟喇!」只是,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們開始感到灰心和驚恐。「由11點講話支援,講咗幾個鐘頭,點解都未見有?」同時,經過連日衝突,在子彈橫飛下,不少人渾身是傷,血流披面,「你睇住啲傷者係keep住每半分鐘咁抬出嚟」,大量人士更被水炮車命中而出現低溫症,校園一片慘寂。

包括阿峰在內的百多名示威者周一早上從理大A Core直衝出去,惟部份人因難抵催淚煙而折返校園。

保衞戰過後,理大校園遺下無數示威者的裝備。

一男一女留守者昨企圖逃走被捕。

「如果大家一齊走到出去,一齊食大閘蟹。」

凌晨3時,阿峰終可稍事休息,但5時突然被人拍醒:「A Core失守呀!」原來速龍正突襲正門防線,更一度衝入校園拘捕示威者,阿峰快步趕往支援。只是,他一到A Core,現場火勢已十分猛烈,更不斷發出爆炸聲。周圍很多女孩嚎啕大哭,阿峰也驚慌得徹底呆住,「好似去咗災場,只能用恐怖嚟形容,你完全唔知可以點」。

此時,理大眾人明白大勢已去,開始討論去留,有人交代遺言。阿峰此時決定拚死一搏,逃出理大。明知外面滿佈防暴,但他寧願被子彈射死,也不願被拘捕,更遑論自首。早於7月時已寫下遺書的他了無牽掛,只向手足交低一句:「如果大家一齊走到出去,一齊食大閘蟹。」然後,他和百多名示威者早上7時多從A Core直衝出去。

一出理大正門,一行人便馬上被防暴夾擊,阿峰直奔紅隧方向,越過收費亭。一路上,他們有如箭靶,防暴不斷瞄準他們的頭部發射催淚彈和橡膠子彈,「嘭」一聲有子彈擦過,阿峰看到身旁手足中彈,也來不及抹抹臉上的血,只能繼續狂奔。

「佢哋仲喺入面打緊,有咩可能人哋打緊仗你走去休息?」

終於,阿峰與20多個手足走到香格里拉酒店附近,看到有個三米高的鐵絲網,網後正有數輛家長車守候。司機不斷向他們招手,叫喊着:「快啲衝出嚟!」看着滿是尖釘的鐵絲網,阿峰想也沒想便恍如逃獄般向上爬,即使手掌心和膝蓋被刺得血液狂湧也不顧,這是他最後一線生機──然後,他成功了,「嗰刻真係覺得世界充滿希望,原來呢個世界係咁自由。」

只是,重獲自由後,阿峰馬上被內疚感蓋過,「我有少少覺得自己係逃兵,最想齊上齊落,但我仲有朋友喺入面」。選擇繼續留守尖沙嘴的阿峰,最後沒有乘坐家長車離開,「佢哋仲喺入面打緊,有咩可能人哋打緊仗你走去休息?」仍然害怕被追捕的他拋下所有裝備,盡量裝作「普通人」,再次走進正在「圍魏救趙」的人群中,繼續在馬路上設置路障,望能解救被困理大的手足。至周二凌晨2時多,隨着大量和理非散去,阿峰亦被迫撤離。這一役,他足足打了超過50小時。

理大圍城多日,校園內物資漸見短缺,不少仍然被困的示威者已失去戰鬥意志,或因負傷嚴重無法逃亡而自願投降。至昨日下午,仍然留守校園內者少於百人,有的向阿峰等前線手足傳來訊息:「唔想再匿埋,好想走,好絕望。」但任何手足都是一個都不能少,傷口仍然包紮着層層紗布的阿峰一臉憔悴,稍作休息後,又再次出門支援,「唔好諗做唔做到,我哋一定會盡最大努力救佢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