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有位老師是歐洲人,但因為特別的身世其實是在香港出世香港大的。他教書也畫畫還會辦展覽,學識廣博,是其中一位專注研究本土藝術與藝術家的專家。很多年前是在他的課上我有幸進入香港藝術的世界,從一個不太一樣的入口重新看這個城市撲朔迷離的起源,體會它身分的複雜與曖昧。如今他仍然在大學教書,也住在大學校園。可想而知這一兩周來,他也在颶風風眼和學生們一起。
這些年的工作與生活讓我結交認識了不少高校老師,老師是一種職業,更是一種人格。他們中不少人對學生的關切彷彿是命裏自帶而來的,天生的。傳道授業解惑之外,他們對於年輕的珍愛分分鐘溢於言表。我見過老師為學生收到貨真價實的授課式課程和第三方機構撕破臉、據理力爭,要知道後者對於資金匱乏的院系項目而言實質上就是金主;也見過很多老師下課後辦讀書會、分享會,和學生在家裏或是山野繼續課堂討論,教學相長。
這一位老師也不例外,前幾日他困在大學,不斷檢查學生的安危,又在社交網絡上勸認識不認識的學生回家。可到周中的某一日,他忽然不再更新自己的狀態。關心他的朋友都以為他出了什麼事,後來才知道,因為他「勸退」的話語惹怒了不少前線死守的學生,他們或者直接留言或者私信他,輕者批評他自以為是、挫敗學生的士氣,重者直接爆粗口,一陣說他是奸細,要來瓦解前線陣營,一陣又說因他是白人根本是置身事外、大放厥詞。
白人與否好似並非題眼,幾位本地老師也遭到差不多的攻擊,想到他們連日裏的作為,真是想要打抱不平。但老師們卻急忙站出來為學生辯護:「他們眼下情緒激動,說話難免傷人。大家要包容。」連月來這城市愈加似楚浮電影《野孩子》裏的烏托邦,成人愈發沒有置喙之地。但該說的話、成年人的責任感讓他們還是要堅持換種方法說,也許,大概,總有機會被對方聽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