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想苦無出路之際,忽然就想到了「查泰萊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 1928年)的卷首語:「我們根本就置身於悲劇性的時代,因此不必以悲劇性的態度處之。災難已臨,身在廢墟,我們只有重新去建造新的小生息之地,懷抱着新的小希望。任務艱巨,坦途不現,只得繞道而行,超越障礙。無論如何總得活下去,管他天翻地覆。」「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時代背景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距今亦已百年;羅倫斯那套在廢墟中各自經營小小的幸福論是否還可以用得着?
其實任何時代都是悲劇性的時代,整個人類的歷史就是連續不斷的犯罪史;今天眼前發生的一切,以前也曾經發生過,將來也依舊會重複出現,皆因為人性的自私貪婪不變,如果身處於受欺壓的一邊,在抗爭之餘,起碼也要暗中慶幸自己並不屬於作惡不義的那一邊。咱們的地球早就已經千瘡百孔:大氣層穿洞,權貴與政客繼續勾結,出盡全力也在地球表面不斷鑽孔吸取石油;這石油就是一切權力和利益的源頭;權貴與政客何嘗在暗地裏不知道他們在傷害地球,提早它的完結?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在消耗了下一代的幸福希望?他們自己難道又沒有下一代麼?他們是否還在一邊作孽一邊自欺欺人,以為僅僅尋找自己的利益,不顧他人,便能逃出生天?卻不知道罪與罰實仍相生相連。大家都同時存活在這地球村上,再也沒有獨善其身之路可走。一切的關係都太密切了:拋出去的惡果很快便又回力球似的彈回自己身上。那麼那些政客和權貴為什麼還要繼續?一方面那當然是他們為了作自私自利的打算而作出的決定和選擇,那是他們的罪孽,但是在同時,一旦開了頭,置身於這巨大的政治經濟操作機器之中,也實在是身不由己,欲罷不能。機器早就已經發動了,各人也已經置身其上,只有眼睜睜看着機器一直開動到終點為止了。彷彿好像是,事到如今,那機器已經有了它自己的意志力和生命力,不到終點不罷休,而一切人為的努力,都屬徒勞無益之舉。事到如今,理不理,分別都不大;干預不干預,結果都一樣。高傲自大的一羣依舊存有操縱大局的幻覺:小女孩挺身環保,竟然指她有精神病;心懷好意的預言家還在那裏指指點點,企圖說出希望之所在。或許還有善良而沈默的少數,只有在一旁靜觀和禱告。當政治行動似乎不甚見效之際,人們真的會轉向宗教,結果卻又發現神棍走通街。
至於為數不少的自甘平凡的人,他們說:「我們只是要有工作,能養妻活兒有飯吃而已。」可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地球都快完蛋了,還吃什麼飯?話不是這樣說。一天不死,一天還是要吃飯。即使明天世界末日,今天我依舊興緻勃勃在蘋果園工作。這是馬丁路德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