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的香港跟2019年的香港,哪個更差呢?六七暴動的時候,我年紀太大,投胎後什麼都忘了,所以無法比較。最近和一些年長的朋友吃飯,總會趁機問問過來人的看法。
第一位朋友不願透露身份,他一向覺得人生在世只是過客,所以叫我稱呼他為「異鄉人」。1967年異鄉人先生中學畢業,我問他對六七暴動有什麼印象,他說:「我常常收聽林彬的電台節目,他每天都有一段十分鐘獨白,最記得他用十二個字形容左派暴徒:『無恥無良,低能邋遢,下流賤格』,聽了令人很爽,一語道破了左派暴徒的本質。」
現在黨鐵常常藉故封站罷駛,當年交通會受影響嗎?異鄉人說:「有暴徒在馬路放炸彈,當然也要封鎖部分區域,但沒事就會重開,不會像今天黨鐵一樣,無緣無故停止服務。英國人做嘢始終都有個譜——」這時他若有所思,話題陡然一轉,就由兵荒馬亂的暴動,變成逝水年華的追憶:「當時我住西環,每天坐5號或5A巴士上學 ,沿線覆蓋了港島區幾乎所有著名女校,巴士很擠,各校很多學生都選擇到總站搭車,包括女校生。天天見面,我們好像都認識對方,但從不會打招呼。偶然有機會同坐,已足夠樂上大半天。」
我把話題扯回來:暴徒四處放炸彈,怕嗎?他答道:「害怕總有一點,但對我影響不大。1966年我去戲院看Blow-Up時,維港對岸也在暴動,但那又如何呢?」六十年代黑警也橫行無忌嗎?他說:「其實黑警跟我無關,因為我只是個文藝青年,平時活動是和女友去圖書館抄抄詩,談談Doctor Zhivago。當年的警察不像今天那樣隨處放催淚彈,見年輕人就拉,又怎會影響我呢?暴動期間,大家也照常上班——到底是香港人。」
陳韻文口中的1967,則是二三少艾圍坐閨房時,那些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當年陳韻文已在商台任職DJ,我問六七暴動是怎樣的,她激動得把重要的話說三次:「真係好shocking㗎!」點shocking法呢?陳韻文馬上娓娓道來:「當時我同爺爺嫲嫲住加多利山,有個girlfriend嘅老公喺政府新聞處做,有晚佢打電話畀我:『喂,衰女,我老公今晚要當夜呀,你落嚟打麻雀啦!』嘩,仲有十分鐘就戒嚴啦,你明唔明呀?佢住太子道入面一啲橫街,我即刻嗱嗱臨飆出去,由亞皆老街嗰邊落山,好彩喺戒嚴前跑到去佢屋企咋,急得我吖!打三隻腳呀,點知打打吓,有一個面青口唇白,你估點解呀,原來個衰女呀走去日本隆胸呀,貪靚到暈!咁佢就攤咗喺梳化度,又蠢到死喎,走去食中藥,有鬼用咩?咁我咪同朋友兩個人打囉,唔係點過夜啫?」然後她滔滔不絕巨細無遺地交代了那場雀局的戰況,一直講到他爺爺喜歡什麼艷星,由於跟本文主題無關,我就不轉述了。
當年的警察是怎樣的?陳韻文果然天生就是編劇,答案永遠都是一個故事。她有個從夏威夷回來的女友,有天等過馬路時,給警察查身份證。女友當時腳踏布鞋,穿斜襟襯衫,紮一條大鬆辮,有點像個媽姐。陳韻文說:「總之佢就姿姿整整,成個大陸妹咁,卒之有差佬查佢身份證,我girlfriend就窒佢:『做咩呀?點解要畀身份證你睇?』個差佬懷疑佢偷渡,就問:『你而家喺邊呀?』佢答:『喺望角!』(按:旺角的英文是Mongkok)差佬再問:『咁你去邊呀?』佢答:『去北角!』差佬又問:『去北角做咩呀?』佢即刻雙手叉腰大大聲講:『我做乜關你交叉事呀?』個差佬聽到佢識得用『交叉事』呢三個字,就知佢係香港人,咪面懵懵走囉!」陳韻文說罷哈哈大笑。我想,今天警察見到大陸人,也許才會敗退,若是香港人,還不立刻把你壓在地上?
異鄉人先生和陳韻文回憶中的1967,儘管各有風味,但他們都異口同聲認為:今年香港肯定衰過1967,因為當年左派暴徒背後的「大台」很窮,市民都相信邪不能勝正,但今天則不同,暴徒都富起來了,而「無恥無良,低能邋遢,下流賤格」卻不減當年,香港人於此時此刻,真是「長夜漫漫何時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