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稍熱，站在她身邊就能聞到男子身上的濃重汗味。她似假小子，活潑外向，襯衫袖子總是挽起來。故此我猜她濃濃的汗味大概是運動的痕跡吧。週日約好去街買桌遊，我們都喜歡對話類的遊戲，於是選了一款類似自我介紹的遊戲試。
「我不是『她』，也不是『他』，如果一定要用代詞指稱我，也許你可以說『他們』。」她抽到介紹性別的卡牌，一口氣說出繞口令般的這一句。我以為是玩笑，可看到她認真的眼神，才明白她，不，他們，是在說真話。為了省去代詞的困擾，讓我稱她為A吧。
A最近一年來都在按時注射雄性激素，故此下巴上有幾根淡色的毛髮，肩膀也寬闊起來，聲音愈發鈍，當然天熱也易出汗。之前我也和跨性別人士打過幾回交道，不過是多人的場合，又不熟悉，並沒有問他們關於變性的問題。A看上去非常不介意我追問，但還是小心措辭：
「你是想做個男人嗎？」
「又不是那樣的，譬如我不會做手術做新的生殖器出來，不是那樣。更像是可以變得不男不女吧。」
A拿出手機相冊給我看兩三年前的自拍，那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畫淡妝，活像今日A的孿生姊妹。
「一定要找原因，我想就是可以不做女性化的女人讓我覺得自由。我不喜歡化妝，也厭惡性別壓力，不喜歡自己的身體特別性化，即是說被人評價胸如何、屁股如何、皮膚又如何。」
我嘗試理解這番話，不是沒有共鳴，扮演成年女性的確是辛苦的事。這些年見到頗多氣質像A的青年人，回想起來確實不曾將他們當作「男」或「女」相處，不會按既定的性別模式來想像和期待對方，似乎不知不覺中已知道那是另一種造物。不過今天和A直來直去這樣傾，更明白世上還有這樣一種自由，不是為了愛誰或證明什麼，只是想做舒服的自己。我心中滿是羨慕，似乎也獲得了很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