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黃子華先生算不上相識,只有幾面之緣,然而每一次碰面我都很想跟他說:「多謝你,可知你的棟篤笑,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演藝學院電影電視學院畢業後就入行成為編劇,跟馬偉豪導演合寫的《新紮師妹》、《下一站,天后》、《玉女添丁》、《追擊8月15》等電影都幫了我的事業很多,讓我成為那個年代最多產的喜劇編劇之一;然而其實回帶到演藝學生時代,我是曾經完全不懂得寫喜劇的。
大約演藝Year 1左右,我們要負責在開放日做一場電視台錄影廠的拍攝示範,同學們知道後叫主修編劇的我寫一個處境喜劇劇本回來作拍攝之用,看了那麼多年TVB處境喜劇滿有信心的我,落起筆時才發現我原來完全不懂寫喜劇!連一丁點引人發笑的方法也不懂!終於劇本拖了又拖,拖到被人鬧之時,才強行寫了一個「喜劇」劇本回去。之後就出現了一場我生命中永遠都忘記不了的場面:所有的同學圍在一起,一人一份劇本的讀着;一邊讀,大家一邊面露尷尬,鴉雀無聲;其實都是有笑聲,不過卻是某部份人暗暗的恥笑聲,而其他人根本是一丁點的歡容我都見不到。
子華神說過,講完笑話後無人笑,是慘過畀雷劈,我試過,我真係試過,還要劈足半小時。還記得大家看完劇本後,負責當導演的同學靜了一會,突然抬頭說「不如我哋搵個外國劇改編吧。」那一刻,是我人生中其中一個最羞愧的時刻。
然而我知道,如果我要繼續當編劇,我不可以不懂得寫喜劇!可是,該怎樣去學?學校是有編劇課,但都是偏向文藝的教學,而且我沒可能就坐在學校,等到不知那天才突然出現一堂的喜劇堂。我該怎樣學?
要學,就跟大師學。於是,我去了KPS(是金獅影視超特店),把一隻又一隻的黃子華棟篤笑的LD(對,九十年代尾,還是大大隻鐳射影碟的年代)租回來,再用錄影機老翻了它成錄影帶(又對,我是犯法了),之後不停的重看又重看。而過程中也不是隨便的看,而是每次我一笑,我就按下暫停,苦思「究竟剛才我為甚麼會覺得好笑?」原來他把某些事情誇張化,原來他玩了個諧音,原來他一直扮講A其實在講B,原來玩弦外之音,原來他玩了一個比喻……
學着學着,抄着一抄着,猶如進入了一個新宇宙,逗人笑原來是有方程式,原來有那麼大的學問,原來可以那麼有深度。
到了Year 2,我們又有一堂電視台拍攝實習,我除了寫了一個處境劇,還挑戰自己,寫了一個talk show。那個talk show的劇本一出爐,我先派了給幾個負責拍攝的同學,之後到了放學時間,就開始有其他同學走來問:「喂,佢哋話你個劇本好似得得哋,有冇得拎嚟睇吓?」
在我眼前,三個同學們圍着一份劇本,邊看邊笑,還邊罵「黐線,你點諗到㗎!」的場面,讓我很感動。人們說「邊度跌低,就喺邊度起返身」,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之後,我畢業了;之後,我當了一個專寫喜劇的編劇。
多謝你,黃子華先生。
撰文:陳詠燊
奮鬥房
《逆流大叔》編劇、導演,寫了18年劇本,自覺最代表到個人思維其實係《追擊8月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