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好】
有人說香港是一套超慢鏡的天安門六四紀錄片,或是慢鏡版的《Winter on Fire》烏克蘭抗爭之路。但其實沒有人想過,香港同時是快鏡版的紀錄片《一個民族的誕生》,兩套電影正在平行播放。
記憶無法毀滅
星期日凌晨天未光,香港抗爭者出發登上獅子山,他們竟然是要在山頂徒手豎立起一座四米高的自由民主女神像。這個女神像大家在遮打花園、中文大學及其他抗爭現場都見過,雕塑是女性、身穿防護裝備及戴上頭盔、腳踏催淚煙,手上揮舞「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的旗幟,身體前傾邁進,象徵抗爭者不屈不撓,追求民主自由的堅定意志。雕像樹立了不到一天便被「私了」,塗污肢解後雖曾一度修復,最後被人推了下山「毀屍滅迹」!抗爭者回應,香港人的記憶是不能毀滅!
《香港民族論》作者之一梁繼平在七一當日闖入立法會,脫下口罩發表宣言,其後他在美國接受《蘋果日報》專訪:「文化創作作為抗爭(手段),已經上升到一個層次,開始會有『國歌』(《願榮光歸香港》),開始會有更加多抗爭符號,改變人心嘅作品。」他形容各樣符號是情感的烙印,「係會持續5年、10年、20年、一個世代。點樣將唔同嘅抗爭手法並駕齊驅?呢個係一個重點。」自由民主女神、國歌、口號、旗幟、連儂牆、世界廣告宣傳運動,一個又一個的文化符號,已經成為香港人集體記憶,告訴我們「香港人」是一個命運共同體。
香港人心態史
1983年Benedict Anderson發表了《Imagined Communities》(想像的共同體)一書,開拓了民族主義研究的新方向,由實證的、政治的研究,轉向至文化人類學、心態歷史的研究。民族主義是一個心態建構的過程,是一種「文化的人工產品」。在十九世紀是伴隨着資本主義、印刷技術出現而令這種文化符號得到普及,大家借用這些文化品從而得到一種共生共死、憂戚與共的感覺。本周一中環遮打花園舉行集會,大批市民由港鐵中環站,長長的人龍在輪候出閘時,一起唱《願榮光歸香港》,同時在天星小輪上的人們也在唱。中共是無法想像這首歌所喚起集體感情的能力,足以令內斂、從不願意公開流露情感的五、六十歲香港人,熱淚盈眶。如果印刷媒體是近代民族主義傳播的推手,則互聯網媒體,更加是極速的傳播工具,直接傳送到大家的手機,文化符號的影響幅度及深度到了人類歷史新高,過去累積百年的文化及心態建構,今天可以在百日之內完成。
暴政現實化
這種共同體的想像,令街頭抗爭怒火不熄,每日在車站、學校、商場、私人屋苑出現的蒙面鎮暴警察,他們成為了暴政壓迫的象徵,活生生地出現在香港人的日常生活之中,「壓迫」這正是共同體想像所需的助燃劑。大家細心思考「願榮光歸香港」的歌詞,是我們集體受苦難、流血、憤恨之際,傳來反抗的號角聲,大家全抗爭,最後榮光歸來,光復香港,這就是民族奮鬥的「故事大綱」。
那麼,究竟這個香港共同體,是否就等如港獨?我認為目前是未到這階段,但距離已不斷拉近,就到了。族群認同,加上現政權的合法性危機,已經構成了基本條件,如果暴政壓迫持續,大規模拘捕、判刑、虐待酷刑,甚至軍警槍殺示威者,香港人將會被迫走上分離運動之路。那時,就輪到香港獨立的政治主張登場了。
撰文:劉細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