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物誌】《小丑》的快樂假臉——糜爛時代出「英雄」 - 鄭天儀

【詠物誌】《小丑》的快樂假臉——糜爛時代出「英雄」 - 鄭天儀

一個好時代,壞人依舊會做壞事;但處身一個壞時代,好人也做不出甚麼好事來,說不定還會做壞事。甚至如漫畫《蝙蝠俠》的大反派小丑話齋:「瘋狂就是一道逃生門。」(Madness is the emergency exit)

處身亂世,香港人看話題新戲《JOKER小丑》必定有不一樣的共鳴。戲裏的Gotham城明明是DC漫畫虛構的罪惡之城,狂徒放火、列車廝殺、蒙面抗爭的情景何解又會恍如日常般鮮活?有人把電影喻為小丑前傳,拍這奸角步步進逼的成魔之路,更清楚是社會流失的同理心。有別於原漫畫跌落化學池成為「小丑」,編劇Scott Silver說得坦白:「這個城市沒有同情惻隱,失去禮節……就此創造了我們戲中的小丑。」

應該沒有人天生是惡魔。

Gotham就是影射八十年代的紐約,貧富懸殊下的寄生「廢中」Arthur Fleck(Joaquin Phoenix飾演),侍母至孝。他本來老實地做出租小丑,卻被童黨欺凌、同事陷害、路人歧視,連社工都因為政府削減資源向他開刀,最諷刺是他患上「狂笑症」,就算傷心神經也不受控地失儀大笑。母親替他改的乳名就是happy,可他一輩子也沒快樂過,還要強迫自己戴上小丑的快樂假臉。瘦骨嶙峋的身體,每天像過街老鼠,淚水帶着顏料從他臉上滑下,承受着冷漠城市向低端人口施予的無形暴力。

Fleck夢想成為諧星,現實卻是悲劇人物,只能演「成功的失敗者」。他在日記寫下他扭曲的世界觀,包括黑色並不幽默的一句:「我的死亡比我生命有價值。」(My death is more make sense than my life)這一幕讓我想起帶着遺書上街抗爭的香港年輕人,淚下。

「只需要有糟糕的一天,最理性的人也能成為瘋子。」處身體制外弱勢的邊緣人,若社會連他手上最後一片麵包屑都要搶走,他惟有拚了那條不值錢的命來反抗。Fleck成為邪惡軸心、部份香港人走上烈火街頭,都是因為「逼人太甚」。就像奮力反抗大時代的方進新,只是這世上有太多丁蟹。

小丑說自己不是妖怪,只是走得前,創造混亂而爭取進入無政府狀態(anarchy),卻變成殺人狂魔和神秘新聞人物。諷刺是,小丑從沒直接煽動暴動,卻引來社會弱勢社群上街;大眾並沒有怕了小丑,部份反而把他視為偶像,讚揚他鋤富殺奸、反建制,為社會受害者出氣。

如果伸張正義的人不存在,我們會否寧願相信壞英雄?

冷漠也是一種暴力

《小丑》贏得今年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金獅獎,Joaquin Phoenix的神級演出,令小丑角色立體起來。Phoenix揚言:「這將會是一部深入人性的警世預言。」小丑在清談節目中十多分鐘的控訴,強而有力。電影不在游說我們認同小丑的歪理,更似是給在上位者反面諫言,並譴責對社會冷漠的人。

最初不太相信《小丑》的導演,是拍通俗喜劇《醉爆伴郎團》和《波叔出城》的Todd Phillips。這次,他不再搞笑,用鏡頭瞄準悲情城市。但願,城市多一點同理心;disconnected的管治和決策者不再離地。下筆之時,香港宣佈立「蒙面法」。在電影虛構的犯罪之城,草民戴上小丑面具進行革命;與現實中的維多利亞城,分庭抗禮。

人生最大的悲劇,是失去希望。以瘋狂作為逃生門,但願只是戲裏的小丑。

撰文:鄭天儀
文藝平台「The Culturist 文化者」創辦人、大業藝術書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