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舒哥去續攤 - 葉一南

跟舒哥去續攤 - 葉一南

第一次去京都,即被那迷人氣韻深深吸引,因為着實太多東西要看,一時間反而不懂得如何去看。在2006年,讀了舒國治先生《門外漢的京都》,一句「作湖山一日主人,歷唐宋百年過客」,茅塞頓開。真的,遊京都,急不得,於是依着舒先生的腳步,一天集中一處,看四時變化、看村家稻田、看柴扉、喝咖啡。不貪多不匆忙,景意便看出來,慢慢上了京都癮,六年前索性在「下鴨神社」附近找一間小房子住下來。這時候,重讀了舒先生的大作,把遺漏了的醍醐寺長牆、吉田山茂庵等地方,一步一步補上。上星期去台北,朋友請來舒先生舒哥及他的太太Lynn一起晚飯,把酒言歡,回港後,我從書架拿下《門外漢的京都》,翻了數頁,才知道以前跳過不少細節,結果由頭到尾又再讀一遍。一本書讀三次,愈讀愈精彩。

我們一年至少飛二次台灣,探望朋友,多年下來錯覺以為自己是識途老馬。當台灣聯合報主編欽青及先生Willy說,這次特別介紹一些好地方,讓我們對台北有一些新體會,我在期盼中有些半信半疑。

第一站去了Simple Kaffa 興波咖啡店,折服。作為一個澳洲人,各位,咖啡這玩意,可以信我,興波廳絕對是世界頂尖水準。現在一杯咖啡的價錢,相等於一碗製作複雜的雲吞麵,賣的是甚麼呢?除了咖啡要靚,賣的是一種年青自由有創意的氣氛。興波在刻意破爛粗獷中加入叢林感,上下兩層空間寬敞,兩個天井充份採光,樓梯扶手七十年代懷舊,幾種不同元素放在一起,混合得有型亦有想法,還保留了一些台灣文青態度,很難得。咖啡選品豐富,我與太太坐下,有一搭沒一搭閒聊,每人喝了兩杯,捨不得離開。香港與台灣的第三波咖啡浪潮,差不多同一時間起步,香港礙於空間及租金,七百多萬人口的城市,進展及不上二百多萬人口的台北,說明了人民感情與經濟,不一定正比前行。主編朋友欽青,清楚我們死穴,毫不留手,咖啡之後,指示我倆去了「一號糧倉」。日治時期如假包換的統制糧倉,裏面賣的是拿過台灣神農獎的池上米、正宗老欉文旦、桂丁土雞、趌農白醬油等妙品。我們對老舊建築加一等本地食材,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甚麼也想要,結果是掃貨至差些拿不動,才肯回酒店。

舒哥真高,古風清癯,一坐下,我們的目光自然集中在他處,這是魅力。晚飯前,他特別選了「肯自然酒」,先喝一杯。Wine bar 香港有不少,單賣自然酒的卻未有。前輩說,釀酒如教導孩子,過份雕塑,不免隨俗,自然放養,反而更有性格,我們聽了叫好。之後行去隔鄰阿嬌吃海鮮。舒哥是京都通,他說的故事我們不敢亦不懂搭嘴,由唐朝遣唐使說到葛飾北齋浮世繪浪花的透視,再說到日本美學及建國,天南地北予取予攜。如果我們的思考是點是線,舒哥的思考是三維度的一整片立體,中西宗教歷史人民互成關鍵。飯後去了「貓下去敦北俱樂部」,見識了台灣人說的「續攤」。「台北最任性的文青酒吧」,愈晚愈美麗,舒哥是名人,鄰枱的走來打招呼,觥籌交錯,談電影談生活談未來數年政治凶險。在酒吧談這些,對我們香港人來說,有一種獨特風味。我選酒的時候被一枱陌生人捉着,知道我是舒哥朋友,請我喝了一杯大概叫「失眠的哈利波特與爆米花」的雞尾酒。這夜我笑個不停……

感謝舒哥以及他美麗爽朗的太太,前輩的文字感情,便如京都一樣,是一個發掘不完的寶藏。感謝興波WBC冠軍咖啡師吳則霖先生,自然酒的年青老闆,讓我們一直貓下去的陳陸寬,台灣的神農氏,還有欽青及Willy,因為有不一樣的你們,才有不一樣的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