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細節裏 - 畢明

伏在細節裏 - 畢明

有一套意大利電影名叫《Viaggio Sola》,英文的意譯是 "I Travel Alone",但影片的英文名是《A Five Star Life》。說是「5星人生」,因為女主角的「筍工」,是奢華酒店的評級檢定專員,負責環遊世界,由巴黎到柏林,Gstaad到Morocco,去盡最高級的酒店入住,做神秘顧客,享用一切服務,精確驗證它們能否在不同環節,都達到5星水準,就像是酒店中的米芝蓮評分家一樣。任何有腦的人都可想像到那種枯燥。

關於一個表面風光的冇life女人,影片在意大利口碑不俗,最佳喜劇、最佳女主角等本國電影大獎都摘下了。我想說的卻不是電影,是任何高水平的檢定,均有客觀的標準,不是由個人喜好去決定。什麼你自己喜歡的,就是5 星級,有時是用來自hi和自J的。

她有一本手冊,像聖經,詳列一間5星酒店需要符合的一系列標準,缺一不可,否則扣分降級。譬如room service,不同的食物,由點餐至送到,要多久;不同的酒,送上時的溫度是否適合,她用自備的計時器及溫度計一一檢定。(我去評的話定必加入氣味一項,今時今日的酒店,多刻意高尚的都好,大堂撲面而來,總是廉價香薰的俗味,可厭)

"If you want your life to be a five-star reality, you have to stop settling for a fast food mentality"。

餐飲服務,也一樣。你不會在快餐店預期5星級水準,卻很自然要求高級餐廳的一切都該達到它擺出來的高度,不論食物還是服務都一樣。各方面"with reasonable care and skill, within a reasonable time",皆大歡喜天下太平。

早前傾家蕩產吃了一頓飯,更準確說,那頓飯是為了喝酒。食物好是必須的,卻中了點伏。是Wine dinner,在一間高級法國餐廳,喝的是令酒徒無不傾倒、驚呼狂叫的Leroy。我問好友之中最捨得花錢吃喝的L和不和我一起去,他O嘴:「那不就是5位數字的一餐,成張機票咁貴,不了」。

他覺得不值。我的看法是,一夜,八瓶Leroy,有白有紅:Maison LEROY Meursault 1er Cru 'Les Perrieres' 2006、Maison LEROY Savigny-les-Beaune 1er Cru 'Les Narbantons' 2015、Domaine LEROY Vosne-Romanee 1er Cru 'Les Beaux Monts' 2011、Domaine LEROY Pommard 'Les Vignots' 2011及Domaine LEROY Clos de Vougeot Grand Cru 2013等等,全部Ex-Domaine,就算曾喝過這次酒單佳麗,又或者藏酒之中也擁有,但一夜盡開喝齊,可同時平行比較品試,也是難得的。這些酒,等閒6、7千,平均萬多元一瓶,Grand Cru的更加不止,收費也算合理。美酒當前,狠下心,他不去,我自己去。

中環H Queen's一間E字頭的法國餐廳,名字是法文的「書法」吧。如此定價、如此陣容,有要求、不可有伏,很合理。這餐廳,我之前去過,食物和印象均不錯。但伏,永遠在細節裏。

你要明白,這是Burgundy之中,尊貴可與DRC相提並論的Domaine Leroy,要不是阿婆 Lalou Bize-Leroy女士年事已高甚少出門,是夜隨時就是"Dinner with Lalou Bize-Leroy"。今回也是Dinner with Gilles Desprez(與她共事十年的酒莊愛將),可直接與他談酒。吃這些飯,會有要求,不能粗疏。

第一道菜,是花蟹。味道沒問題,壞在明明是拆肉的菜式,卻滲了蟹殼,且尺碼不小,在口腔,會難受的(扣分)。本來,我自己靜靜把蟹殼取出也算了,心忖蟹肉有蟹殼也是「正常」,不能吹毛求疵。再吃下去,體積不少的半透明軟殼,續有。但我的心神都放在酒,也算了。

詎料望一望隔籬女士的麵包碟,三大塊半透明軟殼在曬太陽,最長的約兩吋,闊約1cm,也有短一些但闊不少的,她的災情比我嚴重一倍,看得我瞳孔放大。小小一道蟹,這樣的蟹殼比例,是否太多了呢?我決定禮貌告訴侍應,希望廚子多加留神,否則下位客人遭殃。

意想不到的事要來了。同枱另有兩位男士,年輕一點的很有風度,替我和身邊的女士表示菜式有問題,並指一指那些大模斯樣的蟹殼。但他問得可能太婉轉,竟用英語問外籍侍應「請問蟹殼是不是菜式的一部分?」(他沒嘲弄意思的)侍應瞄一瞄蟹殼,答:「噢,是的」,走了。(哇,大扣分)

我有點火了。蟹殼若是一部分,豈非我們該把它們都吞掉?我禮貌再找貌似高級一些的侍應來告訴她,她一見塊塊蟹殼有點不好意思,並說立即告訴廚師再回來匯報。結果,「遺棄的聲音又響起了」,她整頓飯都沒回來,亦沒有人向我們道歉。(再扣分)

這種晚宴,是先付費,不必埋單的,所以不存在投訴,然後獲得折扣之類的東西,我們祗期望一點交代、一點禮貌。全無,是正式的高級法國餐廳嗎?

臨走,剛巧那位應該回來給我們匯報的侍應經過身邊,我們再問她廚子有什麼回應?她說,她忘了問,現在去(又扣分)。今次她有回來,廚師沒來,她說「chef說蟹肉偶然有蟹殼,也沒什麼稀奇」 (終極扣分) 。

不夠高級的餐廳扮高級,才沒什麼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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