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書展時,章詒和大姐站在書攤邊跟我說,讀資中筠的回憶錄,關鍵得看她怎麼寫五六十年代中共在國際舞台上的動作和資先生自己的反省。她話中有話,但章大姐最感興趣的「統一戰線」我實在陌生,我還是特別喜歡看資先生接任美國研究所所長那一段,譬如說她談中美關係。台灣問題一直是中美關係的癥結,這個我們都知道,但資先生說,研究中美關係繞不開台灣,當時中央的想法,則是想方設法直接與台灣交往,而不是只作為對美關係的一部分。她說的是八十年代初期北京發表《葉九條》的時候,實際上,當時兩岸還無直接交往,政府不便出面,就讓學術單位社科院出面承擔一些對台工作,而就算是學術單位還得繞到美國,先跟旅美台胞接觸,特別是當時許多不能回台留在美國的「保釣運動」健將。
我說到這些是因為在這裏資先生突然提到了佩洛西,這的確是資中筠回憶錄最有趣的寫法。她總是有意無意的略去不談那些官樣的政策,筆下只記敘一些「小事」。譬如說,八九過後中美關係變得非常微妙,一九九○年訪美,她們費煞思量,私底裏守住兩條線:絕不為當局辯護,同時力主維持中美正常關係。她記得那次拜訪了民主黨佩洛西議員。而今的眾議院議長佩洛西,當時還是新當選的民主黨眾議員。資先生說,她在辦公室接待我們,牆上掛着一幅那位天安門孤膽英雄阻擋坦克的照片,「據說是在見我們之前特意掛上去的。談話內容我已記憶模糊,只記得我們談中美關係。她說我不關心中美關係,我只關心我那些孩子們(my boys)的命運。」
資中筠回憶錄還記下了佩洛西後來又有一樁驚人之舉。那是她們訪美後一年的一九九一年,佩洛西與幾名美國國會議員以私人名義訪華,中方知道她的立場,還是由外交學會接待。戰戰兢兢,生怕出事,排程很緊,刻意使美國國會議員沒有單獨活動的機會。「誰知有一次,佩洛西稱疲勞,要在旅店休息,不參加當天的活動。等其他人出發後,她獨自到天安門附近,忽然打出事先準備好的大標語來,內容大約是追悼天安門事件死難者。此事當然成為一件重大政治事故,據說李鵬為之震怒」。
我留意到,資中筠回憶錄闢專章寫了差不多二十個「外國友好人士」,主要是美國人,包括寫《紅都女王》江青的羅克珊維特克,簡單剪影的一兩千字,多的近萬字,但她沒有專門寫佩洛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