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人誌:勒住衝衝子 頂着popo 葉子揚

蘋人誌:勒住衝衝子 頂着popo 葉子揚

8月11日,天空下着血。葉子揚與絕食陳伯、黃伯等「守護孩子行動」成員,相約2時正在政府合署集合,齊齊參與被警方禁止的深水埗遊行。陳伯中氣十足高呼:「我為公義,冇嘢驚!」旁邊的子揚即勸告他不要太勇武,安全至上。陳伯像小孩子般大笑一聲,露出幾隻招牌牙齒。

結果遊行演變成衝突,他們一行人轉到銅鑼灣,剛巧目擊假扮示威者的飛虎隊衝出來拉人,警棍不停揮,有人被弄斷門牙慘受磨臉私刑,有人頭破血流,幕幕驚心。催淚彈放題、毒煙攻車站、射爆少女眼、行刑式開槍、扶手梯追殺、卧底大抓捕、無差別恐襲、福建幫行兇,都在同一天。

撰文:簡力斯
攝影:黃雲慶

暴警殺紅了眼,子揚守在銅鑼灣港鐵站口,為示威者爭取時間撤離。他的工作是緩衝,夾在克警與示威者之間,這刻勸示威者不要死衝,那刻盡量按壓克警的瘋狂。不過經過8.11港殤,他真的感到無力。他痛恨警員濫暴,更不齒警方派卧底混入人群生事的所為。回想十年前參與反高鐵示威,他認為現在警方所用武力比當年何止高出十倍。但他只能按捺心情,保持冷靜,「自己也不清醒,如何幫人?」

戰地午餐肉

反送中抗爭運動經常見到葉子揚的蹤影,他總是在白茫茫的催淚煙中穿梭。他是個已參加社運十年的社工。為何走上社運之路?「我愛這個地方,希望我們的城市變得更好!」他堅定地說。

早於十年前他首次參與反高鐵示威,一次包圍立法會,試圖阻止議員離開。議員為逃避示威者而改乘港鐵,一班示威者躺在昃臣道攔截。說起這件事,他分享有趣一幕。「警察逐個逐個將我們搬到防線以外,放低我們之後,我們又從後面兜路跑回龍尾,再躺在街上。當時警察不會拉我們上警車行私刑,情況跟現在差太遠。」往後的反國教、爭港視牌照、反新界東北撥款、橫洲示威以至雨傘運動,他都有參與其中,見證着警權一天比一天大、警察一天比一天壞。十年過後,置身當下的反送中浪潮,他找到在社運中最適當的位置——做三文治中間那一塊午餐肉。

「我一直夾在示威者與警察防線中間,見到有示威者想衝,會嗌咪叫大家不要太衝動,另一邊廂盡可能控制警察的情緒。」他解說:「我用的是軟性方法,留意面部表情。有時見某些警察揮着警棍兇神惡煞,一臉想找人發洩的樣子,那刻講甚麼都無用,慳番啖氣好過。但有些警察樣子有點猶豫,我會多說幾句,表明大家無意針對,很多時都起到緩衝作用。」站在甚麼位置亦是一門學問,站得太前會被拘捕,無法再在這場運動中緊守崗位。

7.21元朗無差別打人事件過後的7.27光復元朗行動,衝衝子一直不肯退場,他們等待白衫軍出現,準備以牙還牙,加上傳言雞地有白衣人聚集,令他們更堅決留守。「當時我問:你們當中有哪一個是住元朗的?無人舉手。你們知道西鐵站有幾多條樓梯可以走?撤退要幾多時間?元朗被圍村包着,可以走去邊?附近最大商場Yoho是新鴻基集團的。我叫他們自己衡量,分析過後,他們開始退守。」子揚從不阻止衝衝子做任何事,正所謂兄弟爬山,各自努力,但沒有勝算便要提醒他們be water。

陳伯經常口花花撩女仔,又會說一些老人家笑話,在沉重氛圍中帶來一點歡笑。

帶着小生上戰場

尤其每次與「守護孩子」的爸媽行動,子揚更要顧及他們安全,事前會跟大家商量好撤退路線。有天他們在尖沙嘴差館抗議,其中一位爸爸死不肯走。「事前講好遇上甚麼情況就要撤退,他不肯走,我硬拉着他離開。事後我忍不住責罵他,因為我肩負起他們的安全,他不撤,我都不會撤,如果他被拘捕,我同樣會被拘捕。」

團隊中最勇武的要數73歲的陳伯和85歲的黃伯,經常死守現場,他每次都要苦口婆心勸告。兩個小生其實心知過份勇武可能累及戰友,但卻擇善固執。「黃大仙一役,陳伯吸了幾口催淚彈,還被警察按在地上。之後他喊晒口發牢騷。我笑着說:『你要咁浪漫,難免要受啲苦喇!』陳伯已是抗爭象徵,直到今日,他仍然覺得「咁樣係唔會令我驚嘅」,老人家堅持初心到一個點,唔到你唔服!

子揚經常帶着一班中年和老人出征,試過被痛斥「冇人性」、「推啲老人家出去」,他並不在意。「大家要認清一點,這場不是專屬年輕人的運動,老人家都有權參與,有權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去支持。」逆權運動中有一幕看得他兩眼通紅。「很多青少年的父母都反對抗爭,這些年輕人甚至有家歸不得。一班支持孩子的中年父母毅然站上前線,我見到他們與孩子相擁痛哭,互叫加油,這種支持勝過千言萬語。」

年輕人不獲家人支持,子揚感同身受。他爸爸是典型上一代人,電視永遠開着CCTVB,怎會明白「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的真義。但見他的裝備由N95口罩變成今日的3200或6200豬嘴,又怎會不知道外面越來越危險。有天爸爸看到他整個背脊紅腫起來,那是接觸催淚煙的後遺症,爸爸便叫子揚媽咪拿娥羅納英給兒子塗抹。「爸爸知道我不是衝衝子,不過怕我無故被捕,又怕我因此而找不到工作,但一家人內心有愛,總可以撐得過。」

穿起黃色背心,便要記着自己的崗位,任何情況都要冷靜,不可衝動。

放火是國際signal:撤退

提到催淚彈,警方都承認用過期貨,一位在新加坡當過兵的朋友告訴子揚,過期催淚彈萬不可用,物質變了,根本已變成生化武器。一個星期六,子揚在柯士甸道硬食了幾口毒煙。「那天差佬沒舉旗便放催淚彈,我趕不及戴上裝備,口水鼻涕猛流,現在我仍經常感到肺部扯住扯住。專家已指出過期催淚彈可能含有山埃,對身體禍害極大。」

十年社運經驗,令他見識警權無止境膨脹、警暴無止境擴張。最近北京下令「止暴制亂」,香港警察唯命是從,急急轉換策略,重手抓捕,其殘暴非筆墨難以形容,落單的示威者慘捱毒打,痛得全身抽蓄。早前在尖沙嘴被抓的少女,身穿白衫短褲,並無裝備,明顯是路過,卻被按在地上粗暴施虐,那個瘋狂的警察動作極像解放軍,子揚深信他不是真港警。「基本上他們做任何濫權、犯法的事都不會有後果,當全世界指摘他們之時,只要有些三教九流的人支持,他們都會自high一番。大家看來覺得很荒謬,其實popo都要找些人圍爐取暖,哪怕是烏合之眾。」

子揚不會阻止示威者行動,亦從不覺得他們過份暴力。「打爆警車、打爛玻璃,為的是一種象徵意義,最大迴響相信是放火,而放火燒雜物是國際signal,代表撤退,他們並沒有燒財物。兩星期前在旺角打到最後階段,有人在亞皆老街點火,其實是叫大家be water,當時消防員來到救火,救得特別慢,相信大家都有默契,爭取時間讓示威者撤離。」

兩個多月的反送中抗爭,雖然五大訴求仍然落空,但子揚看到香港人的價值觀不再只剩下錢。「竟然有那麼多人參與罷工,威力勁過山竹。無數小店提供免費膳食,還有以往最銅臭的商界都相繼發聲。」子揚深信,香港有得救。而在重光之前,他會繼續做好那一塊遊走於戰場上的午餐肉。不要梅林牌!

子揚參與「守護孩子行動」,經常與中老年市民交往,他認為這場運動不專屬年輕人。

後記:寫在瘋狂的8.11

訪問當日,歷史會記下8.11這血腥的一天,克警於多區以兇殘手段對付示威者,一名少女被布袋彈直射頭顱,眼球爆裂、面骨全碎,全城怒吼「以眼還眼」。子揚晚上致電給我,悲憤莫名。日間訪問時他對警察還有一絲同情,晚上他已向我撤回那番說話。由這一夜開始,他,和我,和千千萬萬香港人,對警察的信任正式由零變成負數。

香港警察數十年來形象正直,九七後骯髒政治菌入侵,到現在一場鎮壓淪為人民公敵,原來敗絮其中,腐爛只需兩個月時間。不見怪,他們都是跟大波士學嘢。中共僅花七十寒暑,就把五千年華夏文化消滅殆盡,禮義之邦名存實亡。所以這最後堡壘需要時代革命。1949年,中共建政。1989年,世界發生多件抗爭大事:天安門事件、波羅的海三國人鏈爭獨立、柏林圍牆倒下。來到2019年,我城波瀾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