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黃家駒應該是我們二十出頭的時代,可能早得差點再記不起來。一個穿着石磨牛仔外衣的人,捲起了那麼小小袖子,遞給我一盒卡式帶,視如珍寶般雙手捧着,自製的卡式帶上是張極為粗糙的黑白影印紙,迷糊得絕對馬賽克情懷,不過紙上仍清楚見到《再見理想》。
他說你是在電台做,可以幫我個忙嗎?可以推介一下給他們播放嗎?那是我們相遇的第二次,第一回是去看他的地下演出。
當時家駒跟樂隊希望擁有自己作品面世,是非常理解的事。我一口答應他的請求,至今我沒有忘記他充滿期盼的眼神,他臨行前還不住叮囑我,如果電台需要更多卡式帶,他可自家再生產。
卡式帶其實並不能容易在電台播出,尤其那個黑膠唱片的世代,而我也不過是個廣播道新丁,電台節目內容運作也必須經由資深大團隊掌控,簡單講其實我係冇say,結果不知天高地厚便興高采烈帶着他的音樂回去,心想幫他播歌不過是舉手之勞,其他人嘛,我便逐個說服,就這樣簡單。
然而,唔識死的少女癡夢即時粉碎,有位師兄嗤之以鼻,「唉,這種車房仔look唔掂嘅!」那不可以聽一下嘛?答案是叫我沒必要太認真。還有個師姊更坦白說不是我杯茶,教訓了我人生連環失望的現實。
家駒跟我通電話的年頭,只有室內攪撥型,每次通話結束便會約定下一趟聯絡時間,所以必須要在電話機旁邊等待,那個年代人們會常講「喂,搵邊位?」,一家幾口共用電話的煩躁是今時今日不能想像。家駒在電話另一端守候聲調依舊高昂,絕對未有被電台一片死寂反應所干擾,或者他隱藏了的心碎我從不知道。
某年我的電台節目主辦一個座談會, 我邀請了崔健、家駒和周華健一起談音樂,這場中港台音樂人的相遇非常轟動,家駒就是說了「香港只有娛樂圈沒有音樂」狠狠敲起了樂壇喪鐘,他的批評當時未有受到重視,反之被人屢屢勸告不要說些刺耳的話,這樣對命途不好。
家駒會理會嗎?會。他告訴我,今天可能還未夠好,假如一天真有影響力,世界就會改變。
撰文:陳海琪
藍調時光
廣播人。寫作人。電視節目主持人。一直相信:只有逆風而行,才知道飛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