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災先兆,為全民皆股。不少股民,對公司盈利、負債、市盈率都全無認識,便如黃子華所言中了「冧把降」,把財經演員的股市預測念茲在茲、恪遵力行,彷彿不辭工瞓身狂炒,便是愚笨得無可救藥。當泡沫戳破、股市崩潰,也就落得損手敗家的下場。如今「管災」之際,卻是全民皆政,即使對國際關係、經濟策略毫無認識,也對法律政制、政府運作一竅不通,也可以因為報刊或網上的一偏之見,挺身盲撐瞎討,儼如中了「口號降」,不少更成為鍵盤上的勇武派,不斷磨拳擦掌、唯恐天下不亂。見過最無恥無知的,是已移民北美的「愛國人士」,凡見參與反修例遊行的便扣上「賣國賣港」的帽子,但三年前卻為特朗普搖旗吶喊,為這位近日自稱「對付中國chosen one」的美國總統作護旗手。
每個人通過遊行也好、衝擊也好、轉發影像信息也好,都站在特定的防線內參與或打擊這場「反逃犯條例」引發的風波。言論自由是一回事,但在完全不掌握數據、事實的情況下,便因昏過頭的民族主義或政治立場亂寫一通、亂喊口號,卻是另一回事。當社會上對立的群眾都如《鬼眼》(The Sixth Sense)的冤魂一樣,只看見自己想看的世界時,分裂的鴻溝只會愈來愈深。
創設互聯網的「初心」,應是讓資訊更易流通、思想更為自由,但事與願違,互聯網令不少人變得封閉孤立。「初心」只是理論上推演資訊普及的世界,卻算漏了人為因素。我們選讀資訊的習慣和模式,以至社交媒體因商業考量而設計的演算程式,自動為我們篩選合乎口味、政見、興趣的帖文,都是令我們世界觀變得狹隘的重要關鍵。
如今所謂「藍絲」陣營,互相鼓勵吶喊傳閱的短訊、圖片、報道、評論,都不是「黃絲」陣營會接觸得到;反之亦爾。但這類資訊,經由巧妙剪接、偏重角度等,往往為事件蓋上一層或藍或黃的濾鏡,經兩個多月的推演,把不少原來「中立」的大多數,也漸漸被擠到其中一邊,而無所謂綠色的喘息空間。更進一步的,是有組織地通過封鎖報道,卻容許假消息瘋傳,極盡嘲弄抹黑之能事,令網絡成為互搶道德制高點的利器。結果,雙方都認為自己捍衛法治、對方破壞安寧,各自秉持公義、良知,各有不同的「止暴」理解,互罵黑警、曱甴,沒完沒了。
如此展開的輿論戰,一切理性討論都化為情緒躁動,將兩營推向無可和解的境地。藍營者不用任何憑據,便把兩月來的各場遊行都肯定為「外國勢力」的搞作,而參與其中的都是賣國賣港的廢青。但遊行者的訴求卻從來跟「港獨」無關,走出來的教師、律師、銀髮族、公務員、醫護人員等,原因可以很多元,從表達警方處理7.21元朗恐襲的不滿,到抗議濫捕濫暴等,種種訴求都指向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儘快止息香港的亂局。
歷史學家弗格森(Niall Ferguson)去年出版的《廣場與塔樓》(The Square and the Tower),以塔樓象徵政府自上而下的等級管治、廣場比喻人民橫向伸延的社交網絡,由此反思歷史學家的盲點,一直只把着眼點放於塔樓,忽略塔下廣場的人際網絡,才是真正具備能改變歷史的力量。弗格森認為傳統對「廣場」的輕視,營造出種種虛設的陰謀論,當中包括高估了光明會(Illuminati)於歷史上扮演的角色。以現今香港的語言重新演繹,就是說群眾力量並非來自「大台」。 與其捕風捉影、繪影繪聲地散播各種陰謀論,抑或繼續訕笑抹黑,不如面對廣大訴求,落實獨立調查。
獨立調查委員會非關藍黃,亦非針對警方。如果兩個多月來演化的事件真有「幕後黑手」、如果警察執法嚴正合理,都能通過獨立調查昭告天下。這是大律師公會於七月初已作的呼籲,其後律師會也於八月初作同樣促設,並得到總商會、國際商會的支持,還有逾百跨光譜的知識分子聯署訴求,過千醫護界集會促請,不少選委亦同聲同氣,都是香港社會的「持份者」。近日尚有監警會主席梁定邦、領導抗沙士病毒傳染病專家袁國勇作出同樣呼籲,我們總不會懷疑他們會是針對警察的「黃絲」吧?
香港的心臟,是法治;香港與正在大張旗鼓建設的深圳最不同之處,也是一套能與國際接軌的法治。如果政府寧組對話平台,也執意不相信由大法官領導的獨立調查,談何法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