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憤怒都指向死亡。對自己憤怒的終極表現就是把自己殺死，而對別人的憤怒到了盡頭就是要將對方置於死地。權力架構可以通過法律施行各種刑罰命令；古代的黥刑和腐刑，雖然不會致命，卻總是對生命的明顯殘害，歸根究底其實還是在提醒當事人：必要時我可以治你以死罪。所有的命令亦皆指向死亡，即使是現代比較開明社會的罰款和監禁，也是對生命的一種磨蝕，一種曲折緩慢的死刑罷了。一切權力的終極表現就是：我要你站着死你不敢坐着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沒錯儒家其實並沒有這樣的思想，但是數千年來的極權正是這種思想的具體表現。即使是在許多開明的社會裏面，執政者和當權派依然可以藉着法律的名義去奪取市民的自由和生命。美國下屆大選在即，有年輕的黑人吐露心聲：「像我這樣的出身處境，要擔當的入獄風險比其他的市民高許多，而且這並非出自我自己的選擇和過錯。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運用我的投票權，去選一個大力削減監獄刑罰的候選人。」
政權表現的暴力且不去說他，家庭的暴力也非常的可怕。丈夫虐待妻子，父母虐待子女，亦不算罕見。曾經見過為母的洋洋自得地誇囗：「我把兒子打得跪地求饒，雞毛掃打斷了我要他自己上街再買一把好的回來交給我。即使他如今結婚了，看到我還是害怕。」從前三妻四妾的家主可以下命令將不聽話的妾侍活埋在後院之中，無人敢有異議。兇暴的父親我也聽過不少，有的把女兒打得走投無路只有報警，也有將女兒的高跟鞋用刀砍爛，結果母女雙雙逃亡去台灣，這個父親最後一個人孤獨地死在醫院無人認領；這總算是他咎由自取。
有一種人會身陷暴力而不能自拔，像吸毒一樣。暴力也是權力的一種表現：我就是要打你，你奈我什麼何？也有高官坦言每天早上上班都興奮莫名。為什麼？想來令他興奮的無非是他看到一大群下屬對他卑躬屈節，優越感油然而生，飄飄然得意忘形。這就是小丈夫的表現。越是真正有力量的人越是不輕易運用他的權力，他甚至並不喜歡擁有權力。他視權力為不得已，是一種負擔，而不是為了給他帶來滿足感。這些才是真正的英雄大丈夫。
美國有警察用槍指着手抱幼兒的婦女，高聲呼喝。有新聞評議員說這是pornography of power；沒錯，權力的吸引比性慾尤甚。有一種殺人狂，趁月圓之夜四出開槍殺人，受害人死前越是苦苦哀求越是叫他滿足得意。這種殺人叫thrill kill。是一種瘋狂的權力滿足和暴力發洩，不過權力這樣東西，一旦離開了正義和真理，也就是瘋狂了。但是不要忘記：權力和暴力都是雙刃劍，既能殺人也能害己。
莎劇「奧賽羅」裏面的名句可以借來一用：「將利劍放回鞘中；晨露會使之生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