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權運動】
8.5血染北角和荃灣,記者訪問了三位福建人,分別為90後阿哲、80後阿雲,以及60後Anna(俱為化名),他們皆稱對打人的同鄉恥與為伍,並大爆事發前後同鄉微信群組的動態,也解構這兩個紅底社區如何煉成——同鄉會被親中勢力統戰、左派中學的思想教育、票投同鄉人的裙帶網絡、非福建人拉攏福建親信的趨勢,全是多年來建制派、親中派鞏固票源的戰略。
他們不約而同地表示,這一連串血腥暴力事件,令他們羞於再認同自身「福建人」的身份。
【90後】大陸經商回流護勇武 「微信煽動同鄉收錢打人」
八月五日全城大罷工,本來是和理非上場接力反送中的好時機,但當日警方在多區集會大放催淚彈,夜深又爆出北角「福建幫」群毆事件,令這場抗爭再次染血。其後至八月十一日,福建幫在區內出沒成為常態,散播白色恐怖,阻嚇示威者上街抗爭,區內市民人心惶惶。
「那天黃昏時間開始,群組便流傳訊息。他們用福建話講,『出來啦、出來打曱甴。』到真的打架時才可笑,不到一分鐘,就被(示威者)打到落荒而逃。」八月五日第一波北角鄉事恐襲前夕,阿哲的福建親友微信群組響個不停,散播福建人被黑衣人欺凌的言論,呼籲眾人要群起「打曱甴」,而在此之前,福建親友對逆權運動的取態,都是冷感、漠視為主。
阿哲狐疑說:「反送中六月至今,幾時有人搞北角?北角福建人何時有受過迫害?在八月五日前,沒有太多討論,這令我覺得突然蜂擁而至的訊息是一種煽動。」他直言,也有其他群組流傳上街打人有錢收的訊息,令他覺得「保家衞國」只是藉口,收錢行動才是實情。
重裙帶 選舉必投同鄉
「福建人的特性是很愚民,心中沒有更崇高的要求,會說:『政治這些事,怎到我們理?』」阿哲前兩年一度回鄉發展,幫家人打理生意,這次回鄉令他發現,福建人並非真正愛國,更多是恐共。他續說,祖父輩經歷過文革被批鬥,對政治卻步,很多時因恐懼而勸他不要參與社運。改革開放四十年後的今天,內地人已成經濟動物,「如有(政治)行動,通常都與利益有關。」
阿哲說,福建人更重視群帶關係,連選舉都要票投同鄉。他小時候住在北角,區議員大多是福建人,「小時候爸爸帶我去投票,他會說一定要投這個,因為他也是福建人,又說如果自己同鄉都不信,還可信誰。」後來阿哲一家人抽公屋,搬到將軍澳,爸爸再也沒投票,慢慢變得不理政事,「因當時沒一個議員是福建人。」又指近年民建聯眼見將軍澳福建人口漸多,安插幾個福建籍的幹事到該區。
比較長年扎根於北角的親戚,阿哲慶幸自己脫離了「小福建」,「他們讀書也是在北角,讀的都是被標榜是福建人讀的中小學。學校名通常有福建、閩這些字眼。」提起在親中學校成長的藍絲表親,阿哲慨嘆同樣身處香港,卻像活在平行時空,「以前會覺得,他們從小在香港受教育,想法會與上一代有點不同。但反送中事件,他們想法只是追求生活安穩、不要搞破壞,是有些少失望的。」
阿哲自言價值取態更像一個香港人,重視民主、自由、公義等價值,而這種價值觀斷裂,令他一直感覺與內地親戚無法深交,反送中運動這導火線令他再次回流這片土地。「由六月頭開始關注香港局勢,因為是翻牆,知道的都很片面。累積到一個點,就覺得不行了,這次一定要回港。」他直言要回來分擔責任,減輕前線勇武派的負擔。
這次逆權運動,他拋開一切回港參與,扭轉了他的身份認同。兩次北角打人事件後,他更欲與同鄉割席,「由小學到大學,我都提自己要飲水思源,我自己是福建人,但這次真的恥與為伍。」又坦承香港人雖也重視錢,但大難當前,大家展現人性的光輝,表現出團結無私互愛的公民質素,「有些事情凌駕於物質生活,有些事情是凌駕於金錢的。」
【60後】傳統婦本崇拜何君堯 「恐襲後覺得像黑社會」
「經過今次福建人打示威者,我對他們完全失去信心。斬到連骨也見到,在眾安街血流滿地。我好憤怒,示威者始終是一個人。」八月五日夜深,北角發生打人事件不久後,荃灣更發生刀手襲擊大混戰,有示威者被白衣人斬傷。福建婦女Anna當時在家中看新聞,久未入眠,因當晚荃灣白衣人據說是福建幫,也就是她的同鄉。
晚上不敢踏足二陂坊
Anna坦言,以前從不認為福建幫是邪惡的,而暴力事件發生的眾安街、二陂坊,只是一些同鄉聚腳或做生意的小社區,一夜間成了罪惡的溫床,「我對二陂坊的印象,是整條街都是福建人開的店舖,印象本來好好,經過這次,我晚上不敢再去。」她說一般福建人會包庇同鄉,說示威者抵死,又指內地親戚的微信群組也流傳福建人自衞的消息,或反擊黑衣人的假新聞,令她十分無奈。她反駁道,事實是白衣人挑起事端,而警察延遲執法,變相包庇,「被人斬被人打,都沒有警察到來,為甚麼香港變成這樣?」
這場血腥風暴,反成了她立場逆轉的契機,以往她在同鄉游說下,會票投建制派。在二○一六年立法會換屆選舉前夕,她曾受同鄉會邀請參加蛇齋餅糭飯局,「飯局尚未開始,每人都有一盒月餅,那次飯局,足足十多圍都是福建人,席間有見到何君堯。」當夜何君堯以福建女婿身份出席,同鄉會人員又與他一同向賓客祝酒,自己對他也有幾分崇拜。
然而,經7.21元朗恐襲一役,由於眼見何君堯與白衣人握手互讚,Anna決定不再人云亦云,「現在完全180度轉變,經過這場運動,何君堯撐警上台說的話,覺得他完全不像一個律師,像黑社會一樣。」又指以往會因自己屬低下階層,傾向投票給高學歷的人,但現在會看清楚他們的所作所為,「我不會再這樣,要看清楚才投票,有自己想法才投,為香港出一分力。」
【80後】福二代上前線「執仔」 「施襲者仲有安徽浙江人」
八月五日一夜,一批福建幫在北角持棍襲擊示威者,電光火石間被擊退。八月十一日襲擊當晚,不少福建人聚集圍觀,三十四歲的「福二代」阿雲亦是其中一員。當晚,他親身目擊耳聞施襲者除了是講閩南話的福建人,也有操安徽、浙江口音人士,而當日在富臨皇宮出沒的紅衣「護旗手」,是被動員的。
同鄉搵食至上 難言愛國
他認為北角襲擊如同元朗恐襲的翻版,目的是挑動香港人和福建族群之間的對立,「北角居住的福建人不等如所謂的福建幫。這亦是極權者想要作的事,想將大家分化,分而治之。」
八月五日施襲者在「香港第一青年會義工團」出入,阿雲指不少街坊感到匪夷所思,因平日上址只供街坊麻雀耍樂,而非耍棍,「那班老人家,能打嗎?」近年北角區內的同鄉會如雨後春筍,他們與建制團體、中聯辦有連繫,建制派利用社團動員選民,社團亦會支持建制候選人,存在利益共生的關係。
有言福建人打着「保家衞國」旗號襲擊示威者,阿雲卻不以為然,指福建人視錢如命,而且搵食至上,難言愛國。上一代恐共逃難來到香港,害怕討論政治,所以長輩當中沒有多少黃絲,對社會時事缺乏認知,經常以訛傳訛。阿雲多年來也有支持香港民主運動,反送中一役亦有扮演「家長」角色,到前線「執仔」,協助年輕抗爭者。他與一批同聲同氣的福二代在facebook開設專頁聲援反送中,譴責同鄉暴力。在他眼中,福二代接受香港教育,受近代民主思潮洗禮,與一般香港人沒有兩樣。
不少在港的福建人,粵閩混雜,閩南話也說得不標準,回鄉會被鄉里笑:「其實你是香港人吧。」生於斯,長於斯,阿雲對香港有一份強烈的歸屬感,當事業、朋友、家庭扎根在此,其香港人的身份也越來越重,福建也不過是虛無的籍貫,還有在唇邊的鄉音。他笑問︰「回家鄉,親戚可能也沒有幾個,又怎以福建省泉州人自居?」
「當然,中國人的身份仍然存在,但最重的,是香港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