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沙龍】
「臨風興嘆落花頻，芳意潛消又一春。」
魚玄機，唐朝豪放女，也是大唐「四大才女」之一，名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南宮搏小說《魚玄機》寫她才色雙絕，自主不羈，無數男士拜倒其石榴裙下，她卻一生得不到真愛，更因殺死婢女「綠翹」被判死刑，死時年僅二十六歲。
70歲的香港老倌南鳳自幼非常喜歡「魚玄機」這個人物中的人物，找來新一代正印花旦兼編劇謝曉瑩創作劇本，「金靈宵」製作，決心衝破花旦正派、癡情之固有框框，甚至扭橋將感情線放於魚玄機與綠翹雙旦身上，創作出首部破格女同志題材粵劇《魚玄機與綠翹》，龍貫天飾演才高而氣傲的男一「陳韙」。
「真係嘔心瀝血。」謝曉瑩談到為圓前輩的夢，傾盡全力寫一個不一樣的劇本，自己更飾演綠翹一角，挑戰自己，逆齡演活15歲情竇初開的少女，更大挑戰是雕琢劇本。
「解輕羅還待郎服侍，嘩，春色初露，牽翠袖、引巫雲事……」《魚玄機與綠翹》的劇本充滿旖旎春色。
「劇本中最難處理的是性愛元素，男女、同性之間，戲曲含蓄蘊藉，我要寫得激情中帶詩意，我自問不是擅長寫這種風月文章的人。」謝曉瑩說時也一臉靦腆。我認識的謝曉瑩是個斯文才女，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哲學碩士畢業，為越、崑名家史濟華、王芝泉的入室弟子，迄今創作過12齣粵劇劇本。
閱古時禁書 參考《唐朝豪放女》
為了惡補「有味」春詞，謝曉瑩盡閱古時禁書，而為了推敲出更立體的魚玄機，她又參考南宮搏小說及夏文汐主演電影《唐朝豪放女》。「在含蓄而旖旎之詩篇中，掇出激情而含蓄的劇情對白，就這樣寫出了不一樣的魚玄機，不一樣的綠翹。」
魚玄機被情人拋棄後，癡過、怨過便頭也不回走上解放自己之路，挑戰禮教、鄙視主流，證明棄婦可以活出自己人生。「很多人知道《唐朝豪放女》，卻忽略了魚玄機的才情，『難得有情郎』寄託了其一生夙願。」魚玄機不像與唐明皇、安祿山玩3P的楊貴妃，也不是和面首男寵亂搞的武則天，卻是一位有才有種的名妓。
謝曉瑩續說：「魚玄機神秘又開放，為自由與獨立、詩與愛而生而死。在電影中，即使死到臨頭，她也回絕來救她的男人，將她的豪放進行到底。作為封建社會的新女性，魚玄機的詩激烈而大膽地揭露了社會的黑暗與不平。」謝曉瑩在侃侃解畫。古時所謂的妾，地位等同於家具，魚玄機豈能屈就？魚玄機也曾嘆曰：「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以示她不服女人不能考科舉、中狀元。
魚玄機接客自主 是名妓也是嫖客
的確，名妓魚玄機出名有個性，接客全由她自主，順眼的她就和對方吟吟詩、上上床；樣衰的立刻落閘放狗，彷彿魚老娘才是真正的嫖客。對於一個身處男性話語權時代的女子而言，魚玄機反擊得極徹底，能博得魚玄機專門為自己寫詩的男人，更如頭戴光環。
其實，1950年由唐滌生創作的名劇《火網梵宮十四年》也曾以魚玄機及綠翹的故事入戲，由芳艷芬、任劍輝、陳錦棠、白雪仙主演。寫魚玄機是一位艷麗女道士，她住在道觀，以「以詩會友」的名義引來了不少達官貴人、名流才子作入幕之賓。與妓女有不同的是，魚玄機並非以此為生，由她挑選男子共度春宵不是「職業」，而是「興趣」。不過，謝曉瑩的新版《魚玄機與綠翹》，卻着墨於兩位女旦撲朔迷離的關係，有大膽的粵劇斷背戲。
魚玄機「盼望惜花有郎、無福份，風光盡凋零、男兒皆薄倖，腹有詩書愛恨更深，嘆復多情自足恨。」她不但把綠翹當知己，更一手培養其成為玩弄男人、捍衞女權的工具。當綠翹愛上男人，甚至愛上魚玄機的男人，魚玄機覺得自己被背叛起殺機，兜兜轉轉才驚覺，自己最愛的卻是亦母女、亦師徒、亦朋友，由細湊大的丫環綠翹。
「嫁人？唔得，你唔可以嫁畀其他人！天下男兒皆負心，你係我嘅！你只可以嫁畀我！」看二人綵排，我看到這一幕。
更意想不到是，這個如此爆的劇本，概念來自從藝57年、年屆古稀的南鳳。
「我13歲便因為貪靚入戲行，在隱退之前一直有心願要參演一個魚玄機與綠翹的戲。」年輕時看過魚玄機的小說，南鳳感到若文本轉化為粵劇甚多發揮，特別愛玩弄男人於股掌的魚玄機，其實時刻在追求真愛。
她更以「首次意識如此坦蕩蕩的原創劇」來形容《魚玄機與綠翹》劇本。「魚玄機與綠翹的愛很複雜，母女、姐妹、朋友的愛，最後卻認為對方背叛了自己，那種鬥爭，表達人性矛盾，我很喜歡這矛盾關係，很想嘗試以粵劇語言演繹一次。」南鳳回憶，看到劇本尾場已感到抑鬱，知道魚玄機要摧毀自己的最愛，更對劇本哭了出來，準備來一場歇斯底里的瘋狂演出。
70歲南鳳：我是很新潮的演員
「時代在變，觀眾也在進步中，我是屬於很新潮的演員，覺得要培育新的觀眾，要按世界轉變而轉變，時下80歲老人都懂得用智能手機，所以原創劇目滲進新元素可以令粵劇保鮮，不致滅亡。」南鳳說。
在封建的時代一個女人怎樣風華絕代，最終仍是男人的玩物。但無論是野史傳說，還是現代人的電影，都記載了魚玄機的才華、豪放、渴望獨立自主的女文人的心情與信念，「我是屬於我自己，不附屬任何人。」「紅英只稱生宮裏，翠葉那堪染路塵。」滌洗春疲心繾綣，至少她一生無悔。
採訪：鄭天儀
攝影：伍永健
（部份圖片由被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