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人誌】
15歲,中二暑假,你在做甚麼?1990年夏天,沒有遊行示威上街抗爭食催淚彈,陸家俊選擇參加新秀歌唱大賽。第九屆。早兩屆,16歲的鄭秀文參加同一項比賽,轉眼推出個人專輯,銷量超過2.5萬張。你很明白陸家俊為何如此急進。成名要趁早,張愛玲說的,那個時候相當成立。
陸家俊結果做不成另一個鄭秀文。「太年輕了,根本未預備好面對社會。」同期出道,是鄭伊健,是張智霖,都比陸家俊年長。草草出過三張唱片,沒甚麼留低,大部份人會選擇認命,接受現實。陸家俊選擇過波士頓的音樂學院進修,選擇入電視台飾演連名字也沒有的閒角,選擇開錄音室選擇當上捽碟DJ。事隔廿幾三十年,以為被世界遺忘了,居然出新歌開演唱會。用兩個月時間,減走50磅體重。人到中年,彷彿再度成為唱出《龍珠二世》主題曲的剛變聲少年。
真是一個比孫悟空戰勝菲利更讓人熱血沸騰的勵志故事。
攝影:袁筱儀
15歲的新秀亞軍
陸家俊很謙虛,說自己生於小康之家,不是甚麼大富大貴。事實上,他就讀初中時,睡房容得下一座真鼓;想找歌唱老師,父母二話不說替他張羅名牌戴思聰;黃玉郎是他的uncle。太子爺,發發明星夢,也很合理。「我只不過喜歡音樂。」
「或者是天生的。六歲,便迷上break dance。小學一二年班,自己走去亂跳,跳到學校派我去表演。」年紀輕的,應該不知道break dance即是霹靂舞,曾經風靡香港,甄子丹一個打十個之前,都拍過以霹靂舞作主題的電影。「到初中,聽到Beyond首《真的愛妳》,突然對音樂好有興趣。那時,琴行的樂器還可以免費試用,我去試試打鼓,之後就買了一套放在睡房,匿埋日打夜打。」
喜歡Beyond,於是找一班朋友組樂隊,也很合理。「沒有歌手,我便試一試,感覺不錯,於是想去學唱歌。」一個中一或中二的學生,學唱歌,可能在學校音樂課?在樓下社區中心?在工聯會?陸家俊在戴思聰的居所。戴思聰的居所,掛了跟劉德華、黎明、郭富城的合照。
才15歲,已經急不及待報名參加新秀。「新秀呀,每年必追節目,梅艷芳呀,巨星級!譚耀文贏冠軍的一屆,印象特別深刻,唱完歌,打個後空翻,好經典。」譚耀文贏冠軍的一屆,即是16歲鄭秀文奪得季軍的一屆。陸家俊自覺有霹靂舞底子,決賽前夕,再抽兩日時間於油麻地排舞室找個老師練足兩日。陸家俊說自己似去玩,最想近距離見一見巨星。怎說,也似異常認真。
結果,順利成為亞軍。還因為跟梅艷芳合唱《逝去的愛》發揮舞技表現突出,獲得一個梅艷芳歌星特選獎,前途亮麗。那一屆,紅出來的,是敗北的湯寶如。冠軍得主徐鎮東,出過一張沒人記得的唱片後,很快便投身警隊。現在是一名警司。
人各有志。
17歲港的版林志穎
眼看師姐鄭秀文一完成中學課程,立即改編陳淑樺的《夢醒時份》走紅,未成年,不代表不可以唱出動人情歌。陸家俊居然說自己沒有羨慕沒有妒忌。「根本沒想過入行。比賽完畢,如常上學,照舊打鼓。唱歌?新秀亞軍的禮物中,有一套卡拉OK。」合約是簽了,也有試過錄錄音,得到的評價是都係要遲少少。「唱的,都是些歌詞較成熟的大情歌,自己聽入耳也覺得駕馭不來,好古怪,好失敗。」
畢竟才十五、十六,大把時間,遲少少不成問題。在沒有期待之下,反而有機會推出第一首歌曲,即使只是《龍珠二世》,一套動畫的主題曲。「已經好開心,甚至覺得責任很大,壓力很大。之前的《龍珠》好紅,主題曲由黃翊主唱。自己算甚麼?從未來證明過。」
不是太多人認識陸家俊的版本。「未有互聯網,我知道套卡通受歡迎,從來不知道首歌究竟受歡迎不受歡迎。何況,連身邊同學也不知道由我主唱。」要多謝鳥山明。孫悟空打比達,打菲利,打了年幾兩年。動畫終於播完,陸家俊跟舊唱片公司的合約也完。正值高層執位,陸家俊的父母幫忙搭路,正式由華星過檔SONY。也不過17歲。
孫悟空續戰人造人,打斯路,主題曲改用張崇基張崇德的版本,沿用舊曲譜上新詞,本應該把陸家俊的過去完全洗掉。「我離開華星,他們剛剛贏新秀,當然換上自己人,一切都是商業決定。」遺留下原版歌詞涉及六四題材敏感而被禁播的都市傳說,經過廿多年發酵,反而讓陸家俊一直若隱若現,也真夠始料不及。
上一張合約,像玩具;新一張,認真了。新人獎也拿過,那個年代,是林志穎最火熱的日子,陸家俊17歲,最有資格演繹另一位陽光男孩。他做不到,最後只變成軟硬天師《廣播道Fans殺人事件》的戲謔對象。「太年輕,似個歌迷多過似個歌手。見記者,經理人說:『好多記者投訴你,說你不肯答問題。』我是一片空白呀,不懂表達,又驚說錯話影響自己。以為唱片公司夠大,有大樹遮蔭,其實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甚麼。你說市道很興盛,但前前後後十年,是四大天王玩晒,看着他們,無論歌手,還是唱片公司,心態其實很輕鬆,可以稱得上毫無戰鬥心。我根本沒有當過是一門需要奮鬥的事業。」
短時間內密集式推出三張唱片,拍攝MV從高處墮下,在醫院休養了一個月有多,行動不便,又足足三個月。做不到宣傳,唱片照樣無聲無息地推出。勞資雙方都意興闌珊。「反正要百分百復元,需要一段頗長時間。倒不如過一過美國的音樂學院進修。」不是位位歌手也似王靖雯,停一停工,改名王菲,反而大紅大紫。陸家俊畢業回港後,世界已經不一樣。
40幾歲的DJ Dragonball
「在美國的時候,愛上煲劇,煲香港電視劇。」四大天王已開始淡出,由陳奕迅稱霸。陸家俊不再是歌手,是電視台藝員訓練班的學生。「返無綫問有沒有機會,他們叫我由低讀起。那一屆,導師包括羅冠蘭和詹瑞文,很吸引。」
堂堂最有前途男新人,變成《金裝四大才子》路人甲。「如果我一直是歌手,可能一入電視台拍劇,就是主角。自己知自己事,演戲不是我的專長。」勝在電視台的工作夠頻密,日拍夜拍,已經無暇兼顧有關身段的問題。
看不見有向上流動的可能性,捱了兩年,離開,情願在錄音室做個幕後工作人員。總算把美國學到的,用出來。由一開始還會自資推出一些單曲,像試水溫,慢慢全面放棄。最高𥧌時,體重去到225磅。「不是自暴自棄,是太喜歡食箒。」
湯寶如找他上懷舊歌曲電視節目做嘉賓,陸家俊連回覆也不願。那時,美國音樂學院的舊同學,找他做EDM(Electronic Dance Music)DJ。「外國音樂節的場地,大到好似整個山頭一樣。」你叫一個sell有型的潮人,走去唱《龍珠二世》?
「我上網,看見網民自製的《龍珠二世》MV,已放了很多年,點擊量居然不差。有留言說,不知今生今世有沒有機會聽到原唱者現場唱一次;又有人回覆他,不用想了,不會找到陸家俊。我是有點被感動。」
做DJ,400磅也不成問題。做歌手?上電視?「除非永遠不出來,決定出來,至少要觀眾認得我。」胖得不可以做劇烈運動,只可慢行,靠跟足營養師餐單,兩個月來減了50磅,最終減了足足80磅。一方面唱《龍珠二世》販賣中年人情懷,同一時間,在夜場在音樂節要爆要癲。「兩個身份,兩個世界,沒有牴觸。第一次上節目,只看成玩票;到第二次,第三次,開始產生多一點期望。」開完演唱會,他會自資推出幾首新歌,希望在滿足自己滿足舊歌迷之餘,還吸納到較年輕的一群。陸家俊這個名字,重生。「一切都是際遇,把握到時機,跟把握不到,分別可以好大好大。」上次,他嫌自己太年輕,不夠道行好好把握。不敢言悔,但始終是一場缺失。今次,盡量嘗試由被動變主動。
他的另一個名字,叫DJ Dragonball。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