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少年】前線急救員重組荃灣斬人血案「黑社會都會救」

【急救少年】前線急救員重組荃灣斬人血案「黑社會都會救」

反送中運動持續至今兩個多月,警察濫用武力開槍驅散,社團人士多次無差別襲擊市民。香港人遊行集會,要承受的代價越來越大。8.5荃灣罷工集會晚上,一群身穿白衣和藍衣、疑有社團背景的人士,手持鐵通、木棍和刀,在眾安街一帶襲擊市民。當天擔任義務急救員的阿貓,在現場治理被斬至傷口見骨的黑衣示威者,也幫助曾打人的黑社會登上救護車。他坦言:「無論是黑衣人或是黑社會,我們都會救。如果我因為不滿一個人的身份或所作所為,選擇不幫助他,我對不起急救員這個身份。」

「這是當日那位手足的血迹,沒辦法,我只剩下這對鞋可以穿。」 20歲的阿貓苦笑着說,一臉稚氣的他看來有點疲累,腳上踏着染血的波鞋。阿貓中學時做過六年聖約翰救傷隊,持有急救牌和家居護理牌,在反送中運動走出來義務當急救員。然而他在經歷6月12日金鐘清場後,患上創傷後遺症(PTSD)。「那天我的病人在最前線被警察用胡椒噴霧噴了全身,我們幫他脫掉身上的衫褲,一脫就見到他身上是紅色一塊塊斑點。我第一次見到這個畫面,被嚇倒。」事隔兩個月,他仍能仔細回憶事件細節,大抵在他心裏,這是難以磨滅的烙印。「之後警察大約發射了六粒催淚彈,有一粒正中急救站,我們只好不斷移動,最後去了海富中心二樓處理傷者。」

阿貓八月五日在荃灣治理被斬傷的黑衣示威者,傷者的頭、手和腳都血流如注。互聯網

8.5荃灣罷工集會晚上,一群身穿藍衣、疑有社團背景的人士,手持鐵通、木棍和刀在眾安街一帶出現。

有白衣人施襲後被示威者還擊,頭破血流,有義務急救員為他治療。

阿貓說:「當連有創傷後遺症的人都出來,我希望更多人可以走出來,現在香港需要一條心,不分化、不割席。」

黑衣人傷口見骨「我唔忍心睇」

阿貓說,真正令他有創傷後遺症的原因,是後來在濃煙裏,救回一個又一個沒有裝備、年紀比他小的示威者。「聽到人們說海富中心正門又有一粒催淚彈爆開,我衝下去時見到一個沒有裝備的中學生,從煙霧中跑出來、倒下,我跑過去把他拉到安全位置;掉頭又看到另一個,我跑出去,將身上的裝備給了他,但那時自己已不是太舒服。」阿貓在濃煙中昏倒,只感覺有人想把他拉回安全位置,「然後再也聽不到聲音,眼睛痛得睜不開,叫不出救命,很無助、很痛,是因為這樣患上創傷後遺症。」阿貓說,後來只要經過海富中心,就會想起那個畫面,「唞氣辛苦、震晒、冇力,經過那裏,整個人會癱軟。」

自6月12日後,阿貓一直沒有在遊行集會擔任急救員,直至8月5日七區三罷,才以急救員的身份重新出現。「我有做好心理準備,也許會再次見到6.12那位傷者的傷勢,也許會見到流血和受傷。做急救員比平時去集會更需要決心,因為我不可以做第一個逃走的人。」阿貓憶述,那天晚上6時許,有示威者向他們展示影片,說荃灣一帶有懷疑是黑社會的藍衣人出現,「我看到的影片是他們拿着木棍或鐵通,邊揮動邊行,我認為是展示武力的行為。」

到近10時半,他再次收到消息,說眾安街出現了藍衣人。「還未衝過去,就聽到人們大叫『First Aid』,我看見一位黑衣人坐在樓梯口。」阿貓說,當時看到他頭部受傷、手和腳都血流如注,需要四位急救員一同檢查傷勢。阿貓一邊描述傷勢,一邊在小腿位置比劃,「我負責他的腳,小腿有個傷口頗深,剪開褲管,就看到傷口見骨。」他停下來,深呼吸,嘴唇不住微微地顫動。「原本我以為只得一個傷口,但我發覺仍有血在上面流下來,才發現對上幾厘米也有一處很深的刀傷,也是見骨的,那個畫面我不忍心睇。」

急救現場血迹斑斑,阿貓看到這畫面再次感覺癱軟。

當晚治理被斬傷的黑衣示威者,波鞋現仍染有傷者的血迹。

20歲的阿貓持有急救牌和家居護理牌,在反送中運動走出來義務當急救員。

救人後方知 傷者是打人黑社會

他當時曾向傷者查問痛楚程度,以10分為滿分,「他一直只說是3至4分,但你不會相信是真的,我想他的身體已痛得令他難以感受痛楚。」阿貓又記起,處理傷者腳部的同時,聽到幫他處理頭部傷口的急救員說:「先生你不要睡!你要醒着!」無法想像當時的畫面有多令人崩潰,這時傷者的朋友亦忍不住嚎哭,「那時我脫下口罩說,先生你冷靜一點。他回答我:『而家俾人劈嘅係我朋友,點可以唔激動?點可以冷靜?』」說罷,阿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哽咽着說:「我很生氣自己做到的事很少,仍然會驚、會怯場,看不慣這些畫面。我的急救隊友好像習慣了,但我不想慣,我不想習慣見到有人受傷。大家說急救員沒有情緒,我不想,我想帶着情緒去處理他們。那位傷者看上去年紀和我差不多,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我猜他正和朋友一起玩。」

急救現場血迹斑斑,甚至有血塊散落一地,連未用的急救物資也染了血。阿貓看着這個畫面,再次有癱軟感覺,「但已經沒時間休息了,警車來到,所有人都說要走。我們跑啊跑,跑到另一條街,看到兩位中年白衣男士傷者坐在地上。」當時已有不少急救員照顧他們,檢查心跳、脈搏,阿貓亦有去了解情況,確認是否完成了某些急救程序。「他心口被踢了一腳,狠狠的一腳,踢完之後不太能呼吸,有點頭暈。直到那位傷者上救護車後,我們才從原本負責的幾位急救員口中得知,他們是有份打黑衣人的黑社會。」阿貓說,當時並沒有太大感覺,此時警車聲再次響起,他們趕緊撤離。

阿貓現時再經過眾安街,身體會發抖,情緒難以平伏。

阿貓在經歷6.12金鐘清場後患上創傷後遺症,之後經過海富中心,身體會發抖、無力。

被罵左膠 仍願「不分化不割席」

當他冷靜下來再打開手機,情緒再一次爆發。「我看到一些很過份的訊息:『叫班左膠咪X再救黑社會』、『好心班First Aid就加多幾腳』。」事隔數天,阿貓仍未平復,他認識的急救員也因為被譴責而有情緒。「大家都是做份內事,當全世界歌頌消防員被警察針對都去幫他們,為何急救員見到黑社會受傷選擇去幫他,要被譴責?」經歷8月5日的事件後,令他思考更多急救員在抗爭現場的身份。「就算急救員與黑衣人有說有笑,我們純粹是個人立場相近,所以是朋友,但當任何事發生,我們要保持中立。如果同時有黑社會頭破血流及黑衣人擦傷,我會先幫助頭破血流的,不會按他身份有先後之分,這是我對急救員身份的尊重。」

阿貓表示,現時再經過眾安街,身體會發抖,感覺仍不是太舒服。但休息過後,絕不會因此而不再走上前線。「當連有創傷後遺症的人都出來,我希望更多人可以走出來。我不想見到前線少人以至有人受傷,亦不想見到沒有出來的人再譴責前線,現在香港需要一條心,不分化、不割席。」

記者:洪慧冰
攝影:張洛晞
部份為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