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試過怎會知 - 畢明

唔試過怎會知 - 畢明

有些人的故事好像老早寫好,有些人的偏偏要跌跌撞撞撞出來。

她,快70歲了,迄今寫作共43年,牛津畢業,仍是業界之中最頂尖的人物,全球計。但原來當年她差不多有入錯行的況味,在70年代,洋酒美食是個輕浮的行業,被視為白白浪費、if not 糟蹋了「聖牛津」的教育。她當然是Jancis Robinson,現在於FT還有專欄,可能是Robert Parker以外,酒評界最有影響力、知名度最高的人,現在才知最初她對於「食」比起「飲」更有興趣。

在她入行的世代,葡萄酒世界非常性別失衡,重男輕女,甚至有性別歧視。或許如此,她的初衷,並不是酒。

碰巧讀到關於她最新的訪問後,又碰巧看了關於Steven Spurrier的短片。他,離80歲不遠矣。都是英國人,都是葡萄酒界的重量級人物。賣酒、評酒、教酒、世界著聞,被譽為「把葡萄酒歷史永久改寫的人」,酒徒無人不曉。他的故事,不論戲劇或色彩,都好像更香醇,他的葡萄酒生平,卻似是命定的。

Jancis Robinson生於一條只有40人的小村,除了她和弟弟,全條村僅得另外一個小孩,生活是悶悶和悶。離她最近大一點的村,要25分鐘巴士車程,而巴士行蹤十分飄忽,她家中差不多到她長大後才有汽車,生活是悶悶,和悶,和葡萄酒似乎沒有早定的緣份。

Steven Spurrier出世之夜,臨盆在即的媽媽,在朋友家玩牌局,樂極忘「生」,自行決定產期順延一日,把來接她到醫院生仔的車子也遣返了。牌局到最後埋單,多了個BB。

Spurrier的芝麻開門,發生於1954年(捧臉),當時他初中,13歲。他爺爺在那年的平安夜家庭聚餐,對他說「Steven,你都大個仔了,可以來一杯port了」。少年Steven,雙眼亮燈,傻了:「阿爺,呢枝咩嚟㗎?咁好飲嘅!」爺:「1908年的Cockburn's」。年近半世紀的砵酒。

那刻,醍醐灌頂,盲人開眼,有聖光射入腦海,有詩歌班在他身邊唱"sing hallelujah to the lord"!他知道了,長大後要進入葡萄酒行業,他找到自己的世界了。

在1950年代,戰後的英國,他的青少年時代,Spurrier的父母,會帶孩子去法國意大利旅遊,那裏的大餐廳小酒館,以喝酒來消閒遣興,酒,總是一件歡樂暢快之事,與當時英國的灰調氣氛成很大的對比。

到21歲長大成人,他祖母給他的生日禮物,是一個The Wine Society的會籍(又捧臉),和一個可放12瓶酒的酒架。The Wine Society是1874年在The Royal Albert Hall成立,世上最老的葡萄酒會。

他在倫敦最老的酒商Christopher & Co找到工作,然後搬了去巴黎居住,買了一間酒舖經營,開辦了私人葡萄酒學校。一個英國人,在法國,用英文,教法國人喝酒。還有,舉行試酒會。包括把葡萄酒歷史永久改寫,把他自己的人生永久改寫的一次試酒會:"The Judgment of Paris",又名"the Historic Tasting that Revolutionized Wine",是葡萄酒的時代革命。

無人不曉的The Judgment of Paris,我已寫過多次,主要是找美國藉藉無名的酒,和法國享負盛名的酒打擂台,由權威及著名的葡萄酒界翹楚,盲品之後為各葡萄酒評分,11名評判中9個是法國人,包括神級的Aubert de Villaine(Domaine de la Romanée-Conti),另有一英一美代表包括Spurrier自己。結果爆大冷,不論紅或是白酒,加州酒都KO了法國酒。

盲品,撕掉了名氣,脫下了光環,沒有誰比誰贏在起號線,祗比真身。加州酒從此揚名天下了,葡萄酒進入新時代。Aubert de Villaine 留下名句"On a pris un coup de pied dans la derrière",大意是"French wine had indeed received a kick up the butt"。

在他去年才出版的回憶錄《Wine – A Way of Life》,是Spurrier首次寫自己的故事。有趣是掀起葡萄酒時代革命的他,原意是讓法國酒贏到開巷的,他自己賣的根本是法國酒,卻為加州酒造了王。

加州酒崛起,動搖了法國酒獨尊的地位,其實擴闊了世界葡萄酒的視野、幅員和胸襟。當血統和產地的屈機被顛覆,壟斷及優越性給推倒,卻沒帶來世界末日。法國人暴怒發難了一會,尊嚴事大玻璃心,但好的仍然是好,法國美酒依然屹立,卻包容了加州酒的新天,世界大了。

命運和革命,有時是試出來的,沒有人知道結果如何。Tennessee Williams在《玻璃動物園》(The Glass Menagerie)寫:"I don't know my destination, but I'm trying to follow the right direction, I am more faithful than I intended to be"。世事,我想,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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