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House裏的人】
我知道,無論寫甚麼,都不能捉緊現實,因為,時局變化快得非常超現實。一切,不能分割。暴力與非暴力,政治與非政治,不是你選擇,就可以有安全區。
能夠讓心靈前行的是甚麼,是信念。
義診醫生:受輕傷的都好驚
公立醫院醫生阿啟,兩個多月來,穿反光衣走到抗爭衝突場口,其實,他也害怕催淚彈。這位醫生義工,在較遠的大後方,為不敢到醫院診治的抗爭者提供醫療服務。他告訴我,兩個多月來,接觸過幾十個抗爭受輕傷的年輕人,十多二十歲,來到他面前,都有一個特點:好驚。雖然不會震騰騰,但他們的眼神,個個有若死過翻生,驚魂未定,對誰都不信任。其實,他們可能只是撞傷背或是扭傷,不會死,不會永久殘疾。但就是因為他們傷勢不嚴重而有此反應,反襯心裏莫名的恐懼,超於現實。
向他求助的年輕人,吃了催淚煙,皮膚出疹,有些咳到有血,因為怕被捕不敢到醫院求診。醫生義工,有時就地義診,有時透過電話,告訴抗爭者吃甚麼藥可以治療,最重要是,告訴他們會慢慢好返,讓他們安心,這就是醫治的重要部份。
阿啟醫科畢業後在急症室工作七年,很明白病人的恐懼,正如大多數急症病人來求診,都是因為「驚」。極端例子,有些少女竟然來急症室驗孕,那當然是因為心裏害怕折騰久矣。也有人,被蚊咬也會看急症,那就是過度的心理陰影。
林鄭哽咽再迴避 誰主撤回
阿啟的筆名王思啟,會寫文章,他對病人的反應及想法,有很敏感的觸覺。如他所說,兩個月前,任何人都不會相信香港有今天的樣子。他也沒想過自己會在醫院以外義診,這樣的時局,一個為年輕抗爭者的身及心診治的醫生,自己的心也痛了。救傷扶危,是他的責任,抗爭衝突中,警察使用武力,五秒所造成的傷害,要醫治,何止五天甚至月計。他在大後方守,也有人在前線跟抗爭者衝。去到一個地步,受傷的人數,無法令醫護不默站譴責警察濫用暴力。
醫者父母心,而真正的父母呢?有跟在抗爭的年輕人身旁的老朋友,見過有為人父母的,臨場遠遠看着兒女出征一樣。不知父母心裏想甚麼,但老朋友看着年輕人戴上gear之時,真有悲壯感覺,眼睛就濕了。想起當年,她也曾粒聲唔出,走上北京。勇武的結果,暫時無法知曉。可是,佔領運動以後五年,勇武已經更好的被解釋被理解。
黑暗與光明的鬥爭,真是沒有可以選擇嗎?香港走到這地步,不要忘了起因。路透社記者認真追問林鄭是不是北京不准她撤回《逃犯條例》修訂,問了最少四次:「Do you have the autonomy or not to withdraw the extradition bill?」她一直在鏡頭前迴避。有人說,她哽咽,因為劇本已經不由她編寫了。
一個人,是先失去良知,才會失去意志?還是失去意志,慢慢就放棄良知?香港已經跌入焦慮與恐懼之中,不肯面對現實,不代表不用回應現實。811之後的漫漫長夜,多少人流淚,一夜無眠,群組撕裂是無可避免。退谷,是自由的。但竟有因為傳送剪輯811相關新聞短片,有人在不受知會下,被送到新闢群組,而組內只有相同意見的三個人。傳送短片的人,是犯了不可談論政治的「谷規」,於是,有人可以未經知會,私自把所謂犯規者送到「不同政見討論區」。然後,押送的人,一言不發便走了。
被獨囚新谷 恐怖難比新屋嶺
新谷之中,兩個憤怒的谷友很快也走了,落單的一個,在特設的「孤島監倉」,猶如被單獨囚禁。這種恐怖的感覺,不是來自處境,是人。我想起Robben Island,想起新屋嶺,想起傳說中的深圳某個地方。另一群組,有人涼薄說,到時被捕者可以在中國監獄內繼續他們的「理念」。
沒有理念的人,根本不會知道,理念,無所不在。理念,會在下一代心裏滋長,包括每一個人的兒女。
作家: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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