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英雄,」柳俊江在訪問中說:「一打十叫英雄,十打一叫傷者。」7月21日元朗恐怖襲擊,白衫黑底將西鐵站染紅。黑幫做嘢警察讓路,市民求助無門,於是本文主角義載其中三人回到天水圍住所,折返元朗站不料被人打到頭破血流。
綽號柳爺的他近年專心廣告及電影事業,少談時事,大時代卻似乎不讓他金盆洗手,適時重召,事主回應:「是否時代選中或逼出來的一群?你說我虛偽也好謙虛也好,我覺得我由始至終只是一個傷者,不過這個傷者現在有些發言權而已。」
事後社交平台終於重現其聲音,想必已back in the game,甚至有人鼓勵他參選,「這些(從政)才是in the game,但你有沒有能力和空間做好這件事?我不覺得我有。不要覺得柳俊江可以改變到甚麼,可以play到甚麼game。」
記者:陳勝藍 攝影:董立華
世間KOL皆呃like,曾幾何時柳俊江也沒兩樣,坦言:「2016年之前我看見甚麼不對,看見甚麼可以抽水,毫不吝嗇即時反應,鬥快,也很明顯看見你做這些自然有人支持,自然多fans,多fans代表你的平台值錢,賣些廣告吧。由初心想表達正確意見,到慢慢其實心底明白有了計算。」2016年魚蛋革命他跟時間及hit rate競賽,悲憤與衝動戰勝了平衡和冷靜,撰文一度招至責難,下筆自覺也欠公允,「(之後)每當我考慮要用所謂抽水、發聲、敢言去呃like,如果心底有少許這個遐想我便不說。」
近幾年建立事業與家庭,更令他想的多,說的少,「我把心一橫想累積自己的力量,好好地營商也好,累積經濟實力也好,累積社會影響力都好,做回一個有政治能量的角色,到那時候我就可以發揮。但是社會變得太快,一眨眼不夠幾年,還未做到甚麼,又發生這麼大的事情,近來有人覺得:『柳俊江多了發表政治相關言論,他不是龜縮了嗎?』我會說當我發表這些政治評論時,第一跟自己說不是抽水,第二我的出發點不是爭取支持,第三我所說的不但是我相信,還要有用,我不能再作廉價發言。」
轉捩點就是元朗恐襲。以前警察服務社會,如今服務黑社會,當晚遲了39分鐘到場,柳爺只好做家長接放學,拯救市民(甚至不是示威者),根本沒想過再蹚KOL的渾水,「我站出來是去救人,我幫一些無助的人回家,然後你來打我。你問我怕不怕,難道我答你害怕?我怕甚麼,香港人要怕黑社會嗎,警察你想跟我說這些?」
示威都講經濟效益
有牌爛仔(雖沒委任證)與無牌爛仔聯手,市民真不用怕?「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實際上你不需要冒這個險嘛。雖然香港人長期被指現實、港豬,但香港人很勇敢,當警察暴戾瘋狂發射子彈打頭,香港人怕過嗎?反而越來越勇敢。所謂怕不怕不是那刻你是否還手,怕不怕是在心裏,適當時候你會再走出來支援身邊的人。」
事件後發言非鼓吹衝擊,只是不想年輕人像他捱揍,如果衝擊是要令警察疲於奔命,就應該目標為本,「其實你應該令人覺得你會衝但你不衝,對方必須戒備,戒備是事前工夫、事後報告。Be water,走吧!他們收隊?再來!」相反一旦衝擊被捕,警察就可以為所欲為,「他就開心你就不開心,你現在要令人不開心自己開心,開心抗爭。」
柳爺指香港不是戰鬥民族,向來事事講求本小利大,社運理應一樣,「我們在香港時時刻刻都想用最小成本做最多事,這是香港人的特質,不犧牲不流血可否解決問題?我相信不行,但犧牲、流血可否少些?可以,但這要很多人配合、理解。阻你搭地鐵對不對?這件事沒有共識很難做到,大家要明白這叫小犧牲,小犧牲可以接受便接受吧。罷工可否接受?總比流血成本低,可否接受?可以接受;效用大嗎?視乎甚麼單位罷工,決定性的單位大罷工,影響到全香港,成本大嗎?經濟成本大,人命成本小。」
8月5日他旗下公司罷工嗎?「我跟同事說你們自己衡量、決定,我不會給你甚麼後果,你只需要對自己的立場作出負責任的決定。可能有同事未必認同,你便上班吧,公司大門開放給你;你覺得應該罷工也不可以指摘不想罷工的人。」
狗官唔食腦
都說柳俊江play不到甚麼game,這不過是一個傷者對身邊人的呼喚,「很多人指摘我有何資格說三道四,你為民主爭取過甚麼,出過甚麼力?對於在前線衝擊、被子彈打頭、導致傷殘被捕那班人,你哪有資格和他們說話?他們捐血很多,你流少少血算甚麼?我心想我的確沒資格,我不能說三道四,指摘他們的衝擊行為。在現時暴政下你能指摘誰?惟有指摘暴政,但指摘暴政有用嗎?暴政一直存在,那麼在明在暗盡量希望影響身邊的人,叫他們平和些。」
總的來說他認為香港新一代懂得流水抗爭,有腦、有承擔、有凝聚力、有謙卑的心、有勇氣,香港有他們就有希望,「可能我本身是過度樂觀的人,被扑頭都說沒甚麼,行得走得,甚至跟救護員說可以跳起!」
群眾食腦,官員更應如此,「如果我轉換身份,進入風暴,我是現在的狗官,狗官也有所為,最重要消融民眾的憤怒,將拉了去極端的所謂溫和派拉回來,令他們冷靜。如何令大部份人冷靜,五大訴求是否缺一不可?還是你覺得談下去人們又得一想二?如果你有清晰的頭腦其實很簡單,香港人就是很豬,你滿足了最逼切的要求,大部份香港人就會話唔好搞咁多嘢。」這裏說的是撤回修例並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你回應了這兩個訴求,我相信遊行人數減少超過一半,每星期衝擊減少一半以上。」
柳爺強調個人立場五大訴求缺一不可,但若政府五項取其二,大部份人收貨,便能打散民意。他又說:「如果我又換位思考,所謂的官員說甚麼警察士氣呀,我們要圍結警隊呀……警察士氣與香港市民怨氣相比,哪個較大?當然香港市民怨氣大,為何你依然將警察士氣行先?當中一定有玄機。為何小小的一個林志偉(警察員佐級協會主席)出來罵張建宗?不是職級的問題,是人的問題,一個政治投機取巧分子最怕得罪人,為何他甘冒得罪政務司司長、政府高官的險去進行政治投機、勇敢的發言?」
中央唔講即係最難搞
他這樣解構:「我相信不是一種敢於發言的行為,是一種政治計算,即是背後誰撐腰,是比香港政府高層更有力,或者他聯想更能給他利益的人撐腰,握過手,揸過爬,說:『我支持你,你放心,我們做你後盾,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香港情況就是這樣,一批人握過手,講一聲:『你放心,我撐你!看看我後面是誰?』這班人便仆心仆命出去咬人吠人。」
如果他是狗官,矛頭指向元朗警區高層,「暫時接受調查,暫停相關職務,也不用停職,在入面從事文書吧。現在黑社會與警察合作進入了問題的核心,變成民怨的核心,這核心你不能視而不見。」曾當無綫記者的他說:「港澳辦開記者會找兩個二打六出來講就迴避了這個問題?我們做傳媒最能觀察這些,中央不提的就是最重要的,不說的就是最難解決的。我是狗官,如果我夠狗的話,如果我夠承擔──可以是膊頭的承擔,也可以是心狠手辣的承擔──找人出來祭旗。單是遲到場39分鐘已夠誅死你個指揮官,不須獨立調查。」
曾任職愛護動物協會的他不會侮辱狗狗,狗是走來走去的,港官向來懂得走位,故稱狗官,「所謂真心好、為民的官有幾多?但不代表不真心的做不到事。有本事,會走位,懂得靈活變通,你便也是狗官,不過是有點用的狗官,走來走去,比較聰明,你不是吠官;現在香港的就是吠官,狗也不如。」
後記
柳俊江有事業有妻兒,人生其庶乎,但也有了顧慮,不想言論令生意夥伴或家人蒙受攻擊,他解釋:「接受《蘋果》訪問我也要考慮,『又係《蘋果》?』很多人說:『你又搵黎智英?』我說:『冇喎大佬!』『冇?《蘋果》喎,即係黎智英啦,即係反中亂港啦!』就是這樣connect。」
萬料不到尋常一個訪問也教他內心交戰,「要鼓起勇氣我才接受這個訪問,hesitation其實多過當日我去元朗。去元朗一鼓作氣救人很簡單,後果被人打沒辦法,是直接的,但現在社會環境氛圍下仍發聲,後果很複雜嚴峻,直到這刻我仍然手揗腳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