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勇 - 楊靜

當年勇 - 楊靜

18歲那年她來香港讀書,沒幾天就佔中。她被好奇心驅使走向街頭,但很快就被一種真誠和友好吸引,日日去。在金鐘認識一班好友,安營扎寨,一晃就是兩月光陰。閒時打開社交網絡媒體,不斷上傳照片,書寫心情。彼時大陸對香港的新聞封鎖尚未去到今天那麼盡,她活躍在各討論區分享所見所想,聲名鵲起。有人冷言相對,認為她被港獨洗腦,但在留言區和私人信箱裏她也收到很多人的訊息,有的感謝,有的提出很多問題望她解疑;其中有些也是在港讀書的內地生,大家線下約見,慢慢就成了好友。

佔中結束後是長期的壓抑和沈默,情緒悄悄發酵。她發現身邊人對大陸來客愈加鄙夷,有時吃飯會聽到同桌人講起「蝗蟲」如何、「支那人」如何。若言者察覺到她面色有變,往往會加多兩句:「你和那些蝗蟲不一樣,你更像香港人。」但這樣的安撫無濟於事,反倒更讓她生氣,因她想起在她生活中太多留下的「蝗蟲」,他們不應被這樣對待。

轉眼到實習期,想做的藝文類工作幾乎沒有職位空缺,就去銀行、廣告謀出路,在公司沒有人談政治,也沒有人談理想。快畢業時她決定去北京。整理行囊時,抬頭看看鏡子,驚覺和四年前振臂疾呼的自己已離了很遠。

就在要走的那個星期,百萬人遊行上街反送中。她也去,算是畫個句號。但去了就停不下來,次次都去,留到很夜很夜,唱過頌歌,也吃了催淚彈,和身邊不認識的人拉起手,又感覺到當年的溫柔。在去北京的飛機上,她大概明白,和香港是無法了斷了。

在辦公室午餐的時間,在互聯網論壇的罅隙裏,她又恢復當年勇,開始講述在香港看到的、相信的。自然有人罵她,甚至有人舉報她,但還是有不少人願意聽,甚至喜歡聽。

無論北京、香港,此刻她已釋懷,是快樂的。